不远处的柳荫下,泊着一长尾船。头戴斗笠的梢公道坐在船尾抽着一杆旱烟,烟雾袅袅,烟锅里的青条了然又暗。窗前遮阳的薄绸上,绘着飞燕点水的图样。跟着柳堤上画舫驶近时带起的水纹,微不成见地高低浮动。有庐杨城里来的士绅,见了那船很有些惊奇,略带羡慕地多看了几眼,上了马车。
……
千寻走到船前,捏着张玄色纸笺晃了晃,向那梢公唤道:“劳你久候啦!”说罢,也不等梢公来扶,悄悄一跃上了船,又将阿凌拉了上去。
瞪眼看着千寻的梅娘眼中含泪,听了这话,开口动了动嘴唇,却没说甚么。带着小侍退出了房间,合门前又狠狠剜了她一眼。
晚间行酒令时,谢焕之令人折了一枝栀子,让素玉随便拨弦。弦停之时,栀子停在谁的手上,便要作诗,作不出就要罚酒三杯。祁师妹听着新奇,也要插手。却不知怎的,十轮下来,她竟一人占了五次。第一次她勉强作了一首,谢焕之看后默不出声地别开首,秦怀止等人面上笑得古怪,口上却道“甚好”。而后四次,她见栀子停在上手,二话不说便昂首灌酒,连续罚了十二杯,最后一杯还没喝完,便伏在坐榻上吐了起来。
一曲弹罢,美人见机扣问千寻是否寝息。千寻困乏地揉揉眼睛,点头让她拜别。妙衣将她引之寝房,回身欲带阿凌去偏房。千寻道:“他睡外间,不必别的安设了。”妙衣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行船约莫两柱香的时候,荷叶渐密。层层圆叶延长向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摇摆。
梅娘一起引至堂内,请千寻落座,已有婢子捧了莲子茶来。
床上的人咳得痛苦,好久才平复过来。隔了半晌,他沙哑地低声道:“都出去”。
千寻不紧不慢地上了岸,点头客气地向妇人道:“梅坊主有礼。我姓苏,奉家师白谡之命前来。”
幽篁居通风极好,夜风凉爽恼人,全无暑气。屋里早早焚了药香驱蚊,气味也不熏人。千寻沾枕即眠,睡得极其安稳。
很快,楼里走出了一小侍,请千寻出来。千寻跟着他走到了一处暗淡的广大寝室,梅娘正坐在垂了帘子的床边轻声说着甚么,帘子里传出几声低咳。她见了千寻,起家来迎。“请先生快替公子看看。”
斯须,一行人步至一片茂林修竹,经石阶小径通向一间院落,小巧的双层楼阁置于此中,顶上复有一观景亭台。院中小桥流水,石台沁凉,一派清幽。
“想来本日先生有些困乏,梅娘明日再来。请先生自便,梅娘告别。”她起家一礼,退了出去。
千寻淡淡地看着她,还是不动。
有功德者流连此处,细数登临燕子舫之人,才道每日入坞者不过十五人,皆为世族大夫、文坛豪杰,非风雅之士不成入。
船速比白日快了很多,行了一刻后,小舟靠上一处洲岸。梅娘唤了一声“苏先生”,仓猝下船。
“梅娘恭迎白先生。”妇人快步迎到船边,恭敬地向船上一礼。却见一少年人并一小童走了出来,非常惊奇,转脸看向船尾的梢公。
此处园景全不似燕子坞上风雅新奇,林木被修剪得划一得宜,路也修得笔挺。一起全无逗留地赶到了一座楼阁前,几名佩剑的侍从守在门口。梅娘说了句“稍候”,超出侍从进入楼内。千寻眯眼打量着匾额上的“掬月楼”三字,笔迹与“燕子坞”分歧。
申时将尽,碧水湖畔的喧闹之声渐歇。游湖的画舫靠向柳堤上的船埠,秀颜薄衫的仕女们笑语盈盈地登上马车,峨冠博带的士绅相互作揖道别。天间霞光一片,映得云头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