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沉吟道:“国法?”
袁珝见天子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并无穷究之意,赶紧道:“父皇,赵志高于开元十三年任巡抚以来,为吞占地步,打死打伤二十余人,下狱三十人。滢州围衙之时,又抓捕十人,定为贼寇问斩,实为本地良民。后得知儿臣前去调查,他为粉饰其罪,竟令部下军士破坏良田,又打伤三十余人。他任职近八年,统共百余人受其苛虐。系罪皆应有丞相府包庇而不查、放纵而不纠。若遵循律法,丞相李明达是首罪,焉能以一个丞相职位便可抵消得了的?还请父皇明鉴。”
天子道:“如果依国法,李氏父子拥功劳免极刑,最多发配边陲,九族以内男为奴女为婢。太后也为李氏,必然为李氏讨情,朕若不允,太后万一有个好歹,朕便背上不孝的骂名。但在朕眼中浮名是小事,戋戋一个丞相府更是不敷一提。只是李氏伴随太祖开朝,在朝四十年不足,如果问罪,吏部、刑部等哪一个能独善其身。莫非朕要将六部官员全数夺职吗?如此一来可要砍掉半个朝堂啊。”
袁珝心惊,回道:“安闲府中筹划内事。”
他怕有人借机反叛,命两地驻军和府军加强巡查、保护次序。面上不得滋扰百姓,只暗中严守城内、外安然。朝廷赔偿赋税还未达到,又先将滢州和吴苏预备仓开启,以帮忙失地、失粮及贫苦农户度过年关。命令解冤案,令放逐的、下狱的得以回家;身故的,家眷得以补偿。又亲身带领诸人帮忙农户清理乱石规复地步。统统亲力亲为,经常与百姓同食同宿,并无弄虚作假,两地军民无不奖饰。起先另有人聚众煽乱,垂垂便都绝了。
太后心寒,回宫路上公然受凉,竟自一病不起。光王来哭了一场,毕竟不能抗旨,清算了行装携家带口冒着酷寒出了皇城,独留袁秀在广慈宫太后身边侍疾。
天子端倪一紧,沉声诘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李氏连根拔起,许氏便没有了制衡。朝堂没有制衡,何来安稳,朝堂不稳天下又何来承平?”
袁珝道:“恰是。”
天子抬眉睨他一眼,冲王坛使个眼色,王坛合掌两拍,马上有两名内侍押着一名女子从外出去。
袁珝一听,如梦初醒,忙道:“父皇,千万不成。儿臣府上已有王妃,许公拥建国之功,许蜜斯身着王谢,怎能怠慢了她,做个妾室?”
天子点点头,又道:“许公之孙女许令荃一向钟情于你,因你远游,后又有太后赐婚,是以一向云英未嫁、担搁至今。朕即将她赐婚与你,择日结婚。”
袁珝押着赵志高和况远笪两人,到得都城已至仲春底。本年貌似暖春,城里城外雪已化尽,一派春意盎然。袁珝入宫复命,将一应罪行及帐本呈上,天子只约略翻了一翻便搁置一旁。
连日来,苏文煜一向跟从袁珝摆布,听其言,观其行,朴重安然、毫不矫揉造作。且礼贤下士、谦逊有礼,并无皇子的倨傲不桀和高高在上之态,莫不令人恭敬。心想当今如果能看重安诚王,令他继位,将来不失为一代仁君。又因天子复用,一颗心如同死灰复燃、酬谢之心更加拳拳,两地之事无不经心极力。
天子道:“朕晓得了。李明达已撤去丞相之职,一应有牵涉的官员,朕都一一惩罚。赵志高和况远笪二人交给刑部措置。滢州这事你办得很好,没有孤负朕的希冀,朕有嘉奖。”
袁珝上禀道:“父皇,赵志高和况远笪怙恶不悛,证据确实。吴苏衙门内宅赵志高住处又搜出投献丞相府账册。赵志高供述他统统行~事皆为丞相府授意。”
袁珝道:“有错当纠,有罪当罚。父皇,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立法而不遵,违法而不究,莫若一纸空文。皇子犯法与百姓同罪,莫非位居高官便可回避国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