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颂的声浪中,李治俄然低声向风灵道:“朕晓得此番委曲了你,非论你如何不肯,毕竟是头顶了李姓,托生在了天家,这便是挣不开的命数。”
风灵伸出一臂,等着她上前搀扶,却未得她反应。柳爽与弥射已一步步地向她二人走来,索良音犹在发怔。
她头一眼瞧见的便是在翠微宫大殿前迎候的弥射,弥射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转,挑了挑眉,抿住了嘴唇,那神情清楚是强忍住了满腹的大笑。
旋即她目光一动,转到了王氏身边仍旧是内监服制的索良音身上,目光在她面上顿了顿。
她安逸静候的日子里,鸿胪寺倒是忙得人仰马翻。公主出降和亲本是一桩极大的事,昔年文成公主出降吐蕃,足足备办了大半年方才成行。可眼下贺鲁行动频繁,朝中战和定见不一,贤人几近每日一道旨意地往鸿胪寺下,命他们务必敏捷备办,好尽早将宁西长公主送出去,停歇西疆纷争。
索良音只觉她抓着本技艺腕的手指头一动,一枚滚圆硬冷的物件顺势滚落到她的衣袖内。
“音娘。”风灵团扇遮面,缓慢地说道:“扳倒柳氏一门,还是须得仰仗菩提萨埵护佑,弘法院,牢记紧急关头,去弘法院求拜,玄奘法师虽不睬俗世,却忠于太宗所托,守着藏经阁。”
索良音将那铜质香囊死死攥在手内心,便如同狠狠掐住了柳奭父子的喉咙,一阵阵的称心抑不住地往外冒,眼眶里有热流跟着一同冒出来,她使力咬下嘴唇,将热泪与称心一齐紧紧收拢在心间。
索良音甩出最后一截子红绸,直起腰来,茫然未懂风灵这媒介不搭后语的仓猝一句,怔怔地僵在原地。
风灵快速抬起眼眸望去,心底讶然,猜不透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她果然是天家血脉。
不必人提点,风灵也晓得,此时她面上的妆粉必然已教汗水糊了一脸班驳,丑怪风趣。
风灵抬起脚下的云头履,一步步就着一段段展开的红绸踩了出去。索良音弯着腰,抬头朝她望了一眼,细声道:“时至本日,还是恋慕你,出去了便又是一番六合。”
莫说柳爽想不到,倘若风灵不将此物拜托,任是谁也想不到,柳爽苦苦威胁追随的账册竟在佛门净地藏着。她豁然开畅,怨不得风灵临行叮咛她要去弘法院求拜听法。
“请阿监转告皇后殿下,风灵多谢她以这大红软绸铺路相送。”风灵放开索良音的手腕,向她略一屈膝,言语之间,柳爽与弥射已到了跟前。
索良音这才回了神,一双眼里尽是利诱不解,目光在风灵脸上转了转。风灵搭上她的手腕,抬步跨出在红绸上的最后一步。
故此,风灵一身持重的深衣,头顶了一副一十二支的大金钗,坐在辇子上,被二十余名宫人自翠微宫内,恭恭敬敬地抬出来时,汗流得早已**了内衫。
索良音躬着声,冷凄凄地回她:“摆布再与你无干,这世上早就只剩了我一人,若不为一门血仇,我也早该死了,赎不赎的,又有甚要紧。”
风灵将周遭扫视了一圈,因她在红绸铺就的路上,随酒保离她皆不近,遂执起遮面的绢布团扇,挡在口鼻前,轻声回道:“我记得你也是坚信佛教的,得了空往弘法院走一走,玄奘法师讲经最是能点透民气。”
不出两日,公然就有鸿胪寺的人吃紧忙忙前来宣旨。正如索良音先前所言,敕封下了宁西长公主。
他二人将风灵迎上一驾桐木轻幔的大车,背面跟了大小十数乘车,另有辎重车不下三十驾。杏叶跟着风灵上了桐木车,余下十来名侍婢顺次上了背面的青帷油毡车。车轮粼粼,卤薄摇摇,弥射与柳爽在前头带路,庞大的一支和亲步队便就此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