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拂耽延出去阖上了门,玉勒图孜方才端起了正形,同风灵扳动手指细数道:“你真真是命大。若不是高阳公主在牡丹春宴上肆无顾忌地讽刺太子与贤人的秀士有染,若不是太子妃挂不住脸面一心寻机扳回这一局,若非果教她拿捏住了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把柄,遣她舅兄沸沸扬扬地闹将开来,害了辩机性命,她怎肯理这档子闲事。更不必说去安仁殿杨淑妃跟前替你打保护,说你在她的别院将养。”
风矫捷是凤翎,便是尚在人间的汝南公主。在沙州供奉窟内见着牌位时,在得知贤人视她为厚爱的孩儿时,他也曾疑过,却终是未敢信。
拂耽延却不似她这般宽舒,送走高阳公主后,他独坐在书房内,前思后想了好久,做了十数回筹算,至晚都未曾出来。
屋内的人作着那些没考虑的筹算,浑说瞎扯了一全部晌午,至中午,玉勒图孜又赖在了拂耽延这宅子里用了午膳,跟来的侍婢催请了五六回,方告别了要走。风灵毕竟是藏匿在此处,招摇不得,她也不好不时来探,下一回再见也不知是甚么日子了,她临行前不舍,还流了一行泪下来。
顾夫人原非莱国公道房,膝下只一子,年纪尚幼,一十七年前,莱国公杜如晦病逝,功劳爵位皆由两位族中过继来的年长公子秉承。莱国公夫人记念先夫至深,乃至神思恍忽,再不肯留在京中徒悲切,便携了季子离京。汝南公主凤翎便是在此时暴病薨逝,仓促装殓下葬。
怨不得她会做那独特古怪,只要他先母才会做的粔籹,她阿母便是他先母曾奉养过的莱国公府里的夫人。
风灵摸了摸本身的腰,疼痛虽减,却仍不好受,稍稍用些力便痛得她龇牙咧嘴。“敢情我身上这几刀,倒是成全她的怨气了。”
这两桩过分偶合,皆是在李世民移驾出京时产生。
贤人的狐疑实则不错,可他却未猜想到,顾夫人离京后并不回江南道母家。她带着凤翎展转到了沙州,在沙州做了三四年商户,才垂垂地往回走,在江都又盘桓着过了两年,与沙州互通,做起了丝绸买卖,待世人皆知她一家是丝绸大商富商,方才有模有样地回了余杭。
想他行军兵戈甚么艰险疲累未曾受过,偏江南道一行,却教他身心俱疲。
怨不得风灵曾说她爷娘不准她去长安,却要她每个除夕设祭案眺望长安而拜,为的是拜谢她两位天大的仇人,便是她生父母贤人同精华夫人罢。
米大郎的死在她心头蒙的阴云好歹散去了很多,她对柳爽的愤懑也因长刀扎透了他的胳膊平复了下来。她心宽起来,困乏便又袭上头,撑到医士来探过脉,便又睡了下去。
拂耽延清楚理清了经年的旧事,脑袋里却轰鸣不止,足懵了三日。桃圻说如果对这些旧年恩仇感兴趣,可拜见桃子的《莲谋》。
玉勒图孜睁大眼冲她瞧了好一会子,点头不迭:“我瞧着也是,趁着高阳公主尚肯帮衬,便去央告她报称你养好了伤便自行走了。就此离了长安,往西州去避个一二年,待风声过了,再悄无声气地返来与延将军相聚,岂不好?”
“也对。”玉勒图孜难堪地揉了揉脑门。“同我一样,想走却又忧心父兄部族受连累,便只得忍气吞声地捱着。”
怨不得贤人一见她,虽不知她是甚么人,还是要将她留膝下承欢,那是割毫不竭的嫡亲血脉。
杏叶撞了一头的败兴,怏怏道:“摆布我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娘子去哪儿我都跟着便是了。”
风灵现在得知可放心在外头养着,摆布得了杨淑妃的首肯,贤人一时半会儿也病愈不了。又想起昨夜入眠前听得拂耽延说了阿爹阿母带的话,不责她违命进京,亦不恼她在外头擅自婚配,听着该是应许了她同拂耽延的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