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一面朝里走,一面快速地打量里头的景象。她家一名胡人部曲紧拽着拴住大富的铁链,以身将大富同四名咄咄逼人的索家健仆隔开。
得他如此体贴,风灵心底的欢乐早已沸反盈天,却还强作不在乎,草草应了便走。
“风灵……”没走两步,脑后有陌生的唤她名字的声音,她的脸上一下笑开了一朵花。转脸去望,恰是拂耽延唤的她,“万事谨慎些,护好本身。”
风灵眼中唇边的笑满溢难抑,抬手反推了他一把,“倒是教你乐得脱了形,细心教阿幺瞧了去。”继而顷刻又正肃起来,“莫顾着顽笑,本日甚是要紧,该布排下的都安排妥了未曾?”
风灵低头沉吟不语,似懂却不非常了然。她不由拿眼去瞧拂耽延,但见他沉肃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他是否听得明白。
她一面歪着脑袋品鉴柳爽的穿着配饰,一面抬手扶了扶发髻上那支非常惹眼的鹿形金簪。柳爽饶有兴趣地浅笑聆听,并不见半分恼意。
隔了片时,玄奘法师始终含笑不语,风灵低低感喟一声,“信女毕竟是凡俗,此事……此事仍旧解不通。”
说话间人墙已在面前,毕竟是索家的事,平常百姓尚不敢直勾勾地当街围看,不过三三两两远远地张望,显得这个面墙围得疏阔。
“顾娘子心若明镜台,岂有不通的事理,所谓不通,不过是不肯通罢了。”玄奘脸上的聪明且慈悲的浅笑仿佛一成稳定,“大家之间,皆以因果相连,世人俱在这因果的圈子里,无人能跳出脱逃。善因得善果,业障惹恶报。依贫僧所见,延都尉虽不信奉佛教,倒是深谙此中事理。如若不然,这新开造的佛窟,缘何而来?”
风灵的面色沉了下来,但毕竟是忍下了面前这口气,反也做出观赏的模样来,猖獗地打量柳爽,“银绣满地绫纹的夹罗袍,羊脂白玉的发冠,镶金钉的踥蹀带,想必柳公子这一身便是长安的作派了,果然时髦。”
拂耽延面上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却不说话。沿着山壁上的木栈道走了一阵,风灵在他身后道:“风灵另有些私事要了,不能相陪,还请都尉先行一步,他日再叙。”
风灵倒是不急,挑了挑眉毛,“他倒是孔殷,可要紧?”仿佛这事全在她料想当中。
出得寺庙小院,拂耽延忽慢下步子,转头问道:“我并不坚信佛道,或不在那因果循环的环上,你实不必多虑多思。”
索庭实在冲动,一面忙不迭地批示家仆,一面着紧地去看柳爽。倒是在人后立着的柳爽神情甚是悠哉,不像是才刚受了大犬扑袭的,却似在赏看那头“伤”了他的大猎犬。
“往昔,有一城曰罗越,时价饥荒之年,米面贵如金,城中之报酬活命,便临湖而渔,以求充饥,遭捕食的小鱼不计其数。湖中有一尾大鱼能人语,哀道:我乃水族,非岸上的走兽,何故皆以我为食?世人无言可对,仍将它抓捕登陆,分而食之。其间,渔夫之季子见大鱼遭利刃豆割,甚觉风趣,伸手在巨大的鱼头上敲击三次,以此取乐,却并未食鱼肉。佛谓众弟子:彼时湖中小鱼,托世后成了琉璃王所统之军兵,而那尾大鱼,便是琉璃王的宿世。”
“延都尉几时改的口,不敬称‘顾娘子’,倒唤起闺名来了?”佛奴憋着笑,支起胳膊肘促狭地捅了捅她,“大娘好生短长,妙手腕呐……”
玄奘点头称是。拂耽延站起家,持重一揖,“法师教诲,铭记五内,终不敢忘向善之心。还得谢过法师拨冗主持开窟事件。”说罢便请过玄奘安息,风灵见状忙也跟着起家告别。
“柳公子甚么作派,也是你能随便批评置喙的?”索庭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手中的马鞭指向风灵,“莫讲那些废话,你那家奴纵犬伤人,且先将此事了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