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耕户双膝在地下挪了一挪,向前行进了半步,俯身在地端端方正地行了个叩拜,拂耽延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悦,“有何事诉求你直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
韩孟忍耐至此,再压抑不住火星迸发的脾气,“尔等农家郎,敢是将折冲府署当作当场压价的集市了,当真是胆儿大得撑破胸膛!”
听罢,风灵默了半晌,沉吟道:“按说他正该是如日中天,怎就被遣来边城戍守……”
他身后的耕户们一齐梗直了脖子,皆道,“若分不得五成,断不再种这地的。”
风灵睁大一双杏眼,紧紧盯着拂耽延消逝在朱漆大门后的身影,幽然道:“耕户也罢,索氏也罢,只怕身后有更坚固的倚靠,位高权重,全然不将折冲府都尉当作一回事。”
“对!五成!”耕户们纷繁应和,“若无五成,不种也罢!”
“贞观四年,时年仅一十五,他入征玄甲军,随代国公出阴山征讨东胡人,阵前脱颖而出,后率百人奇袭颉利可汗王帐,斩杀东胡大将于牙帐前,方知他不但勇猛无惧,竟还晓得兵法,自此在军中申明鹊起。归长安后,听闻贤人非常赏识,命他拜于左卫中郎将苏将军门下,教诲过一阵,后因兵部柳侍郎看重,收于麾下。”
“我等原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不幸人,蒙索公不弃,许我们耕耘大沙山下的那些地步。按理我们原该每岁奉上产粮十之五以供索公,索公却道,那地本不是他家的祖产,因不忍见我们这些人饿死,便擅自准了我们耕作,现在虽有收成,却断无收纳供奉的事理。”
那老耕户未曾推测会有此一说,蓦地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接话。来时按着尹猴儿的叮咛,尽管哭穷喊冤,迫得都尉束手无策时便由张县令出面和事,劝说都尉丢开公廨田,转而向朝中请要公廨钱。
佛奴嬉笑着住了口,连连摆手,“扯谈的。”末端还是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大娘可知那柳侍郎是谁?”
更有胆小激进的喊道:“请都尉往别处寻军粮去!”
拂耽延摆手止了石阶下的沸议,对那老耕户拱了拱手,“阿翁不必如此。敦煌城虽也设为军镇,却因周遭流匪内奸不竭,府兵须得日日练习,厉兵秣马,常日里得空稼穑。故此,公廨田仍需耕户耕耘,所收米粮,八分交予折冲府充作军粮,余下二分便由耕户自留。”
“大娘这便有所不知了。”佛奴轻描淡写地笑道:“似他那样的出身,任是贤人再赞美,也越不过那些门阀士族去。偏巧他命好,新上任的兵部柳侍郎,惯会揣摩圣意,心知贤人看重于他,亦看重边疆商事,便讨着巧地将他送来沙州,待他清算了乙毗咄陆的余孽阿史那贺鲁,荡平商道匪寇以后,再回长安,军功卓著,金符加身便轻易了很多。柳侍郎识人荐人,正荐在了贤人内心上,对上合了圣意,对下拢了民气,高低逢源,上上算的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