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震,面前垂垂显出两条了了的道来:一条是索氏,处所乡绅,于一方一呼百应,凭借朝中权贵;一条是拂耽延,眼下虽是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情势,远在长安城中,他倒是贤人眼中能见的朱紫。
“贞观四年,时年仅一十五,他入征玄甲军,随代国公出阴山征讨东胡人,阵前脱颖而出,后率百人奇袭颉利可汗王帐,斩杀东胡大将于牙帐前,方知他不但勇猛无惧,竟还晓得兵法,自此在军中申明鹊起。归长安后,听闻贤人非常赏识,命他拜于左卫中郎将苏将军门下,教诲过一阵,后因兵部柳侍郎看重,收于麾下。”
“对!五成!”耕户们纷繁应和,“若无五成,不种也罢!”
“佛奴,你可探清了那延都尉究竟是何来源?”朱漆大门阖拢,她将视野转回。
佛奴忙不迭地点头,“大娘不说我倒几乎忘了,前些日子便密查着了。这位都尉出身确是寒微,父亲曾是开朝蔡国公府上的胡仆,不知姓氏,母亲或是府内的管事娘子,同我们普通,是唐人,故那延都尉上回在索府内所言不虚,当真无姓,样貌也半似胡人半似唐人。因他父亲跟着先蔡国公出世入死了几次,也不知立下了甚么样的大功,得以脱了奴籍。”
现在景象急转直下,贰心中无底,只得拿眼偷偷地瞥拂耽延身后的张县令。
身后有人轻扯了扯老耕户的衣摆,细声道:“索公向来只收我们五成,若要缴八成,未免也过分亏损……”
人群嗡嗡的群情又起,不过乎是对索慎进“善举”“朴重”的赞誉,风灵在小楼的窗口撇了撇嘴,“尹猴儿差事办得果然好,那样的犒赏只嫌少了呢。”
走了两步,又顿足回望门外的糟乱,唤住领命而去的张伯庸,“张县令牢记,莫以刀箭相对。”
打头的耕户双膝在地下挪了一挪,向前行进了半步,俯身在地端端方正地行了个叩拜,拂耽延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悦,“有何事诉求你直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
那老耕户未曾推测会有此一说,蓦地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接话。来时按着尹猴儿的叮咛,尽管哭穷喊冤,迫得都尉束手无策时便由张县令出面和事,劝说都尉丢开公廨田,转而向朝中请要公廨钱。
拂耽延在石阶上默立了半晌,将地下的耕户一个个细心打量过来,末端沉声问道:“你们有何诉求?”
“佛奴,快些回店铺。”风灵俄然抬手阖上支开的窗棂,吃紧地就要下楼,“高朋将至,拖怠不得。”
“索氏真如此短长?也没个一官半职,不过是与官家说得上话的乡绅,怎就无所顾忌至此?”佛奴摇了点头,“这些个耕户也不是诚恳本分的,常日里得了索氏好处,早就比旁的乡民富庶了很多,现在目睹着肥水流尽,岂有不急的。要我说,不种便不种了罢,我那社邑中有的是盼着做耕户的社人。”
又有一人低语道:“敦煌城内大多行商,地步虽少,耕户也未见很多,我们如果不种,他一定还能寻获得如此多的耕户来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