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自知白日里开罪了她,现在她成心拿乔也在料想当中,心中又暗悔当时未能上马听她将话说完,到底错在本身。
“都尉快莫如此。”她伸手虚架了一把,弯起笑眼,“世道安稳,方有我等行商的生存,这个事理,风灵大略还懂。军粮乃军防底子,故此纵是要惹了都尉不悦,风灵也不敢不报。”
阿幺笑着承诺了一声,顺手端起已凉透的肉馅胡饼,旋身便去了。
佛奴愣了一愣,他自小见惯了风灵率性而为,从不觉她与闺中娇娘有何联络,乍听拂耽延这么一说,他忍不住捂嘴轻笑了一声。
风灵在羊毛毡垫上坐稳,筷箸才刚上手,却忽听闻院内“踏踏”的短促脚步声,她蹙了蹙眉,面含了尽在乎猜中笑意,放动手中的筷箸。
屋内的景象倒非常出乎他的料想。
自入了敦煌城,统共见过她三次,索府拂尘筵席上与千佛洞佛窟前皆见她金簪玉珠,锦衣软靴,仿佛富商豪客的奢糜做派。本觉得她平常寓所也该极尽豪华,不想这间屋却简淡得出奇。
拂耽延被佛奴引着步入后院,院正中一株老梅开得正当时,沉暮中不见嫩黄娇小的花朵儿,只要清幽甜香缕缕,袅袅缠人。拂耽延披着一身腊梅暗香步上里屋的木阶,忽在门前顿住了步子。
风灵猝然与他虎魄般的瞳人相对,也不知怎的忽就一怔,蓦地发觉本身唇上还沾着羊肉留下的油脂,头一次觉着这般不修面貌地与人相对有失安妥。
“大娘要的但是这一壶?”阿幺不知阁房有客,端着一只琉璃壶并一对狮首纹的琉璃盏,径直走了出去。进门见有生人在屋内,这才停下脚,再一瞧竟是那位延都尉,她赶快屈膝唱礼,算是见过了拂耽延。
她既已说了这话,拂耽延也不再游移,一低头,绕过半帘进了屋。
拂耽延紧了紧眉头,似要推让,风灵怎能容他推却,抢先一步道:“本日正逢小寒,该食羊肉,我这食案粗鄙,想是作践了都尉,都尉再一推让,实在令风灵惶恐。”
风灵在自家店铺的后院转了几次,先前最喜敦煌城天晚得迟,现在却只觉天暗得太慢。直到天涯卷起金红色暮云,阿幺来催过四五遍何时用饭,她昂首凝睇了一回四合的暮色,方怏怏地回至屋内。
佛奴笑意未消,里屋的门便开了一扇,风灵自屋内一挑帘子钻出来,笑吟吟地向拂耽延衽敛一礼,“这屋不过是常日措置商肆庶务地点,并非风灵闺室,延都尉不必拘束。总不能,立在屋外冷风里头说话。”
风灵趁着拂耽延侧身谦逊的工夫,快速从窄袖口中抽出一方绢帕,低头极快地拭了拭本身的口唇,又将帕子藏掖在膝下。
“这个时候,延都尉怕是还未曾用膳,任是有天大的事,也总该用膳,不若同案而食,边用边叙。”风灵向食案探了探手,请他退席。
阿幺放下酒壶杯盏,悄悄退了出去。
“快请。”风灵理了理裙裾,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羊毛毡垫上。
“小娘子的闺室,鄙人……恐不便入内。”他游移了一息,向后退了半步,“还望请出顾娘子说话。”
“本日小寒,依着此地的常例,该食烫羊肉,好抵抗冰冷。”阿幺一面替她布下碗箸,一面探了探胡饼的温热,“催了数次大娘都不来,古楼子都凉了,内里的羊脂肉馅怕是要腻人,我去替大娘再烘烘。”
她自是滚滚不断地将那官僚与乡绅,乡绅与耕户之间的短长干系判辨了一回,讲得丝丝入扣,有条不紊,临末,却见拂耽延重新至尾未曾变更过神情的,本身方才仿若对着木头桩子白说了那很多话。
拂耽延经她这一说,反倒不好推让,只得拱拱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