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孟吃了几口汤饼,愁苦着脸道:“都尉嘱我去刺探刺探开佛窟的事儿,我们这些整日在虎帐中的,那里能晓得那些个,这不,在贩子上转了一晌午也无从动手。巧不巧正赶上顾娘子,我猜想着,你们行商的动静人脉总比我广,还要求顾娘子帮我一帮。”
店家连声道:“理那何为,快些归去吧。”
韩校尉低头不语,踌躇了好久,一拍大腿,“顾娘子慷慨仗义,待某归去禀了然都尉,讨个示下,都尉若肯,某亦无甚好说的,替自家弟兄先谢过顾娘子。”
“都尉一贯身先士卒,这一回亦是他亲领的兵。”韩孟诚恳答道。
风灵脑中弦一紧,“都尉他……可有毁伤?”
“寻人开窟这事不难办,匠人画师大多聚居城西的外城廓内,韩校尉只须往那处去寻摸便可得。”风灵指导了他方向,迟疑了片时,又道:“另有一桩,延都尉出资开窟造像,这笔破钞,但是不小,石窟造得了,另有穹顶四壁的壁画装点,亦是一笔不小的破钞,此中门道也多,耗时耗力。都尉倘不嫌,不若将画壁交予风灵,一应花消皆由我一力承担,保管叫都尉对劲,韩校尉瞧着可使得?”
屋外暑热熬人,更衬得屋内蔽日处风凉。风灵向店家要了两大碗浆水细汤饼,大盘炖羊椎子骨,另又替韩孟加了一碟子凉拌的酸藠头,与一枚肉馅的胡饼。
风灵饮下一大口杏酪,“闻声未曾?客气何为!我同他们,一条道上行过,一堆火旁坐过,共享过同一头羊,共饮过一囊袋的酒……”她黯了黯眼神,“亦共抗过同一伙突厥兵,存亡一处战过。他们走时,我也曾送过,算得是半个同袍。现在要供奉,怎可少了我?”
店家端上了浆水细汤饼,风灵执箸扒拉了几口汤饼,感慨很多,浆水的滋味仿佛比常日更酸涩。
风灵的心底仿如有跟丝线微微拉动,惹起一阵柔嫩的感慨,这确是拂耽延的行事。她也曾暗底里自问何故倾慕于他,细心想时清理不出启事,偏又在平日的点滴中一次次悄悄叩击她的心扉。
所幸韩孟是个细致的,并未留意到她顷刻的焦灼。晃了晃脑袋道:“那群乌合之众,如何伤得着都尉,倒是……”他微微一叹,“倒是丁四儿,一条腿的膝骨叫贼人扎透了,约莫是废了,路尚且不知能不能走得,马是定然不能再骑了。都尉体恤,令他不必再上疆场,退守公廨田,专打理军粮军衣等琐事。”
店家顺势向韩孟请了好,颠颠地忙去了。
“你莫血口喷人!好一口毒牙!好教彼苍见证,你再浑说,一嘴的牙皆一颗颗地掉落!”阿幺扯着嗓子,一面哭一面自店铺里头冲将出来,指着那男人一通谩骂。
她原还想同韩校尉辞过,不想他跟着立了起来,“下半晌不必急着赶回营中,我与你同去,倘如有人成心挑衅,顺手替你打发了便是。”
周遭的人群怕沾着火星子,哄地向后撤了一大截,风灵呆呆地立定在原处,那红光侵入她眼中,在她的目珠、眼眶上镀上了一层红。
“某跟从都尉多年,礼待和另有过,却未曾见他拜过佛。我们如许的人,存亡场上滚过身的,浑身的血腥气,纵故意焚香礼佛,也怕污了清净不尊敬。”韩校尉顿了顿,看看摆布,抬高声量:“可还记得上回你们护送平壤县伯返来,那几个途中战死的弟兄?再有这一回剿匪中折损的,他们家人中大多虔诚,便一块儿凑些财资要替亡者立往生牌位,求菩萨度化。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都尉跟前,恰当时兵部来了犒赏,都尉便指着那堆财帛,只说尽数拿去开佛窟供奉一应阵亡将士。”
风灵自发如许一定安妥,但情急之下也得空多罗唣,还得先回店铺再作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