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世人已将康氏高低十来口人俱装殓了,有行白事谋生的商户不由分辩地从自家抬来十几口棺木,陈棺堂前。康氏家属薄弱,虽有几个远亲,却疏离得八竿子打不着,面前现成的最靠近的人便是风灵。她少不得强打起精力,将那些人谢了又谢。
“往下说。”风灵垂着的双手握紧了拳,咬着牙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一时诸事皆有人策应,风灵在厅堂内将十几口棺木内僵冷的面孔一一打量了一遍,从康达智、米氏,到妾室阿何、幼弱的阿团,乃至康宅门房里,见了风灵老是笑眯眯地往里让的故乡仆。她胸中堵了一团浊气,非论如何深叹都抒发不出。
未生木知木觉地跟着他挪动了两步,难堪地抚了抚脸,讷讷自语:“幸亏音娘平素舞乐供奉得诚,菩萨垂怜,现在还活着便大好了……”
康家坚信佛教,自有胡商中同信佛教的,一面唱经一面谨慎地装殓了他,另一些仍信奉祆教的插不进手,从旁帮着收殓家下仆婢奴人。
索良音乖顺地倚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开去。
阿幺抹了抹哭红的眼,吸着鼻子道:“当真牲口不如,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劫财便罢了,家中又无部曲抵当,何为么要谋人道命。”
另有米氏,她心肠热,虽大不了风灵几岁,却事无大小地替她思虑,总爱留着她爱好的吃食顽物等她来,神神叨叨地体贴她与拂耽延之间的事。去诱贺鲁现身那回,米氏在她衣袍夹缝内缝入的安然符,仍在那衣袍内尚未取出……
她也未曾沾手过如许的事,只得拜托了胡商中平日与康氏相亲的那几个,央他们帮衬着摒挡摒挡,安设从外头返来的部曲们。
阿幺忍不住捂嘴抽泣,风灵低着头责道:“莫哭,细心眼泪沾了他们的身,不得脱凡尘。”那调子沉寂非常,令人听着一阵发寒。
“大娘不在家中,我便先赶去康家瞧过。待我到时,县衙的人已围住了两家,那些人到底将索府看得更重些,故而这边守得疏懒,只说是突厥人破了城,遣了一支来劫夺富户,天然挑富户之首大萨保来动手。我与先到的何、安二位阿郎里外勘视了一遍,公然被洗劫一空,说不得是那些牲口不如的突厥人造的孽……”佛奴点头感喟了一声,有些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