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
元鼎五年四月中旬,戌时。
杜康点头,“部属晓得,我会叮咛那边尽快筹办的。”他说完转过身,“你本日也累了,我去叮咛他们送水来,你洗漱了早些歇息罢。”
杜康沉默了下,才道:“你待他已仁至义尽,他要沉湎哀思,那是他的事。”
杜康看她一眼,到嘴边的劝戒又收了归去,只是点点头出去了。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偶然绪,鸣噪自纷繁。”[注○1]
一起上,她沉默不语,杜康也只是悄悄地跟从身后。
亭里跪着的香仪直到他们走得不见影时才起家,站起家只觉膝下痛疼,可更疼的倒是手,方才惊乱中竟是下死力抓着灯柄,这刻觉醒,只觉手指麻痛非常。回顾看着亭中曾卧有那名男人的栏台,倏忽了然他的身份―――清徽君―――风王的夫婿。
反几次复的唱着这几句,歌声里充满了悲忿凄然,唱到最后已是化歌为哭,那压抑的悲嚎让人听着心生苦楚。
到了凤影宫,倒卧在窗边的软榻上,闭上眼,只觉漫天的怠倦袭来,顷刻间乃至想着就如许一睡不醒便好了。
穿过章华园,便见火线泱湖边的亭子里有一人倾斜着身子倚卧着,暗淡恍惚的暮光里,模糊可辨那人衣色天青,玄色的长发未绑未束,就如许披垂而下,有的散落在雕栏外,有的蜿蜒垂地,亭外埠上有着碎裂的瓷坛,浓烈的酒香随风飘散,明显方才悲歌的便是此人。
杜康静悄悄的替她斟一杯热茶放在她伸手可及的矮几上,然后又将近旁敞亮的宫灯移走,只留丈外一盏烛台,淡淡一点昏黄,不明不暗,恰好适于放松憩息。
“半月前已道差未几快完工了。”杜康答道,“算起来现在应当是建好了,估计这两日便有信到。”
“起来。”风独影丢下一句,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香仪,便抬步拜别。
“唉,还是之前好,有三哥、四哥在,哪用操心这么多的事。”风独影自言自语着走到书案前,看到案上堆着的几叠高高的折子,只感觉头痛非常,只恨不得能抱着这些回帝都去,然后丢给几个哥哥。但是……现在再不能依托他们了,再苦再难的事,亦只能一己承担,只因她是这青州的王,是青州百姓的依托。
“暂不要。”风独影站起家,按了按脖子,比来伏案太多,便有些生硬酸痛之感了。“另有好多折子没看完,哪能现在就睡。你倒是能够叫膳房备几样吃食,夜里我饿了时用。”
虽是分开了帝都,可到了这青州,久遥却未曾畅怀,亡族之痛杀亲之仇无时无刻不缭绕在心,日日借酒浇愁,夜夜恶梦相扰,沉湎于哀思懊悔当中不成自拔,如此以往,倒真要应了“生不如死”这话。
看着这张悄悄睡去的面庞,香仪只感觉胸口如有7、八只小鹿在撞着,撞得她神痴魂呆,不知今是何夕,不知身在何地,只感觉看着这张脸,看着这小我,便可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不知不觉中,她情不自禁伸脱手去,想碰一碰那张脸,想晓得这是她的幻觉,还是世上真有如此美得近于神灵的男人。
“喔。”风独影眉头微展,“那叫那边早日清算出来,然后送他去那边吧,也免得他日日呆在仇敌身边而心魂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