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猗卢闻言大笑而起,扬声道:“猗卢既有求于刺史大人,也有助于刺史大人!”
他瞥了刘演一眼,转向刘琨道:“这些年来大晋朝政的乱局,哪怕是我等化外之民也一一在目。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昏庸无能,坐看南匈奴鼓起,竟然束手无策。听得朝廷委派新任并州刺史以后,我乃至想过,如果新任刺史和那司马腾普通无能,不如引部下懦夫们径取并州膏腴之地,本身来称王称帝,岂不快哉?谁知朝廷中竟然另有您刘刺史这般刚毅果断的人物,嘿嘿,想来大晋朝廷气数仍在吧,倒是我之前的设法错了。”
他挥手表示,便有一名酒保双手捧着朱漆的盘子献于拓跋猗卢身前。
任谁都想不到,这位大酋长在身份被揭露以后,竟然能坦诚到这个份儿上,直接就自承在拓跋鲜卑的内部斗争中已然失势。
刘琨回声而答,随即话锋一转:“我前些rì子致信于拓跋猗迤,本来也筹算择吉rì与几位大酋长想见。猗卢大酋长主动登门来访,实在让本官欢畅的很。但是,如中间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为何却要掩人耳目、藏头露尾而来呢?还请大酋长坦诚相告,解我迷惑。”
“这那里是岌岌可危?清楚是穷途末路。一条丧家之犬,竟也敢在我晋阳纵罪过凶么?”刘演俄然嘀咕道,声音虽低,世人却都听得清楚。看来纵使越石公已诛杀鲜卑凶手,他仍旧余怒未消。
这鲜卑大酋仿佛决计语不惊人死不休,号称要造反反叛的杀头言语,张口就来。诸人今rì已然被他们骇得麻痹,听得此言个个把眼瞪得极大,却没得力量驳斥了。归正越石公仿佛不觉得意,众官便各自装聋作哑。
这些鲜卑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凶悍兵士,但是在强弩的shè击之下,便如俎上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我刘越石既然受命出镇并州,总得对风土情面有些体味。拓跋鲜卑素与朝廷和睦,昔rì大单于猗迤多次为朝廷出战,可谓北疆柱石。而拓跋猗卢大酋长长于控御,差遣十数万部众如一人的名声,我更是久仰了。”
拓跋猗卢却不起火,淡淡说道:“我的部下们行动不端,刚才已为刘刺史所诛。猗卢绝无二话,这位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何况,哪怕是丧家之犬,还是有獠牙利齿在;汉人如果自家孱羸,须怪不得我们鲜卑人。”
鲜卑壮汉眯缝着双眼,面无神采地谛视着刘琨;好久以后,才将紧绷的身躯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刘刺史,好工夫,妙手腕,好眼力!拓跋猗卢衷心佩服,先前失礼之处,万勿见怪。”
进入大堂须得登上五级台阶,当这鲜卑壮汉身不由己地跟着刘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浓烈的血腥味,已然四周满盈。
只听耳边响起刘琨不紧不慢的话声:“有一点须得向中间申明;持械拒捕、袭杀朝廷官吏,这在大晋的刑律中都是极刑。遵循我们汉人的端方,罪人无所谓懦夫,也没甚么战死的光荣可谈……”
他先前昂然立于一众鲜卑懦夫之前,极有威势,但是和刘琨一比,立即便相形见绌。以技艺而论,他也是草原上数得着的了得人物,更兼胆sè无双、豪勇不下于人。但现在,他只感觉庞大无匹的压力如同本色,心神俱为所夺;恍忽之间,已被刘琨伸手搭在肩膀上,重又拉着他往大厅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