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望着他,他辞吐间还是那般儒雅生风,那碎发因方才打斗而混乱,乘风飞逸,悄悄掩住了扶瑄的面,他那身本是恭道贺庆的赤朱华袍只于地上血渍相融相合。
龙葵吃力抬起一只臂,那素袍淡彩本是清雅,此时却已感染了大片血污,盈风而沉,如灌重铅,坠着她的胳膊:“初梦女人……你莫去了……”
不知何时,龙葵悄悄闭上了眼,双颊浅含微浅笑意,虽无赤色,却静密宁静。
恰有一阵清风自外送来,轻扰了她束作修行之人冠髻上的绸带。
她是最喜素白的打扮,清心寡欲,静念矜持,可现在倒是通身的鲜红赤色,明艳如蔷,开到荼蘼。
瞧得出扶瑄当真是动情难过了。
“世人皆言蓖芷公子最风骚……最无个正形……最玩世不恭……可龙葵觉着,蓖芷公子……是世上最心机细致,最靠得住之人了……方才那话是龙葵疏漏了,并非暗射于你,可言者偶然……听者成心……你老是这般谨慎翼翼……”龙葵将他的手攥过,那手掌她头一次握,心惊上头的旧伤新茧竟如此粗糙,当中多少是因她而伤,可蓖芷才是翩翩少年的年纪,不由心头一酸,“蓖芷公子……如方才普通度量着龙葵可好?龙葵……有些困……又有些冷……”
龙葵本日的淡笑比她此平生更多,她咳了一小口血,叹道:“扶瑄公子,龙葵本日便晓得了……一个龙葵畴前百思不得的答案……缘何你会如此倾慕那名女子……即便你已知她是刺客,仍义无反顾……那日龙葵……见公子欣然宽恕她的身份……实有窃喜……妄图公子如此本性……来日必亦能宽恕龙葵的南岭王府探子身份……本日得见……龙葵自叹……并非公子之故,实乃那女子确是宇量不凡……绝非平常女子……龙葵平生自命狷介……本日当认……龙葵确不如她……”
“扶瑄公子……”龙葵面上扬起一丝涩但是可贵的轻松,心中感慨扶瑄便是如此真脾气,又易动情,“你瞧你……那碎发混乱,全然未有本日寿官那般神采了……白费……白费了……龙葵特为你出山操琴……亦白费了……初梦女人为你一番办理……”
“不准睡!太医快是来了!快了快了!”
“又云何感激呢……”龙葵目眺远处,“你……飞身去救她时,亦不是……想着图她感激吧?不必多言了……公子情意,龙葵……亦……亦了然于胸……”
扶瑄垂首默泪,而蓖芷却如癫狂普通歇斯底里。
扶瑄忙躬身道:“扶瑄在听……”
扶瑄连连点头,那泪便如雨后芭蕉落珠簌簌而下。
一大股鲜血自龙葵中箭处喷涌而出,纵使蓖芷死死捂住伤口替她止血,却似无济于事。
龙葵望着扶瑄矗立身姿,虽是跪踞着,仍具巍峨,她沉在蓖芷怀中瞧不清他的神采,但他怆然苦楚之意融汇于他一字一句中,直直叩击着龙葵的心。
“扶瑄公子……龙葵结束,有一不情之请……只求你可应允……”
扶瑄黯然,垂首道:“龙葵女人,是扶瑄害了你……扶瑄亏欠女人的实在太多!”
蓖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龙葵——”坐持着那阵清风远播,送她去她应去之地。疾跑中的初梦戛然止住了行动,惊诧回眸,望向那黑夜下形状盘曲和陆离的厅堂,一行泪无声地自她脸颊上滴下。
“开口!不准说甚么死说甚么最后,你我方才在一起,蓖芷我穷尽平生倾慕才比及你,不准你走!不准!蓖芷要听你抚《高山流水》,要与你茗茶言欢,把琴邀月……龙葵——龙葵——”
扶瑄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应,便只听得厅外远处模糊间熙熙攘攘的人声,呼和声呼应成片,那喧哗似与世隔断,而此地正如世外遗珠,无人可近更无人敢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