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斗,昨夜浮华,昨夜妙音,昨夜殛毙,火然泉达,仿佛梦境。
可半晌未闻见扶瑄起家的动静,谢安便又幽幽然展开了眼,冷酷道:“你在此跪着是无用的。”
谢安似毫不为身前慌乱有力之举所扰,只以他一贯寂然口气问:“是锦庭去知会你的么?”
“初梦女人……定了……绞刑……”
“锦庭,有何事么?”扶瑄那浑沌似还未醒,下一弹指便又惊呼,“是何时候了?初梦呢?父亲呢?”
谢安睨了仍跪在地上的扶瑄一眼,心中感慨他果然是乱了方寸,乃至于乱了心智,病急乱投医了,便不答复,只提起那只仍散着袅袅热气的翠玉麒麟杯盏,小啖一口。少时,扶瑄哂笑一声,自答道:“是呢,瑄儿胡涂了,司马锡才正要她的性命呢……昨日那班黑衣人刺杀天子不成,便转向她……她晓得太多事了……”
“对了,那班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物证,想必你亦可猜到,天然是嫁祸于鲜卑人了,孙渊亦是关进大牢了,陛下暂未想好如安在司马锡与孙渊二人说辞之间弃取,办了孙渊也便是闪现了他对此事的态度,故而拖着,虽陛下待司马锡萧瑟很多,但皇叔毕竟是皇叔,手掌兵权,牵一发而动满身,有摆荡朝政之患,动亦不会等闲而动,但不动又难平陛下心头郁愤,故而此事,依我之见,终究大略不了了之。为父说得如此明白,算是在策画大事上与你沟互市讨了么?”
“你与她之间如何纠葛牵绊,为父不想管,但你身为王谢世家长公子,是可随便叫人行刺的么?本日来了个初梦,你赦免了她,明日来了个二梦,三梦,你谢扶瑄是铜铁所铸的么?经得起几次行刺?如此随便叫人行刺且无需追责查办,我王谢世家威威颜面又安在?”
“锦庭这孩子。”谢安叹道,“我谢家的子嗣怎都如此重交谊,将那交谊看得比法例事理都高。我本觉得锦庭与你分歧,是个守礼守节之人,未曾想,你兄弟二人骨子里是普通本性。”
思来想去,也未知思考出了些何物,只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还是走回了长公子屋苑。
抬眼望去,长公子屋苑还是张灯结彩,那檐下喜灯已燃尽了烛,未有新剔,少些亮光,但红色朱华,配着那锦缎彩绸,鲜敞亮丽,还是一派喜庆繁华之貌。扶瑄低首,又瞧见身上同是彰显喜庆的金锦祥云纹朱色锦袍,上头血渍已凝做黑块,腥气颇重,不由心生梳理荒诞之感来。
谢安不慌不忙,只作平常般凌冽寂然,提起一盏慢饮了一口,道:“瑄儿么?出去发言。”
“是为父,建议陛下,将此女子,绞刑示众。”谢安一字一顿,缓缓道,“时定于十五日以后。”
待父亲走后,扶瑄亦自书房分开,不知为何,虽与初梦分离好久,而她现在处境必是危急,可扶瑄并不火急去寻她,天然贰心中也有所发觉,初梦亦决计躲避着他。
扶瑄揉揉惺忪之眼,恍然惊觉方才竟在长公子屋苑前的石阶上睡着了。
“……”
“父亲!”
“你倒还算有点长进。”
“她是关押在刑部大牢么?是我睡畴昔的那段时候送畴昔的?为何我身在府内毫无动静呢……是……那阵香气……那一小队送官服的婢女……行动我时我便闻到一阵异香……莫非……莫非那是……迷药?”
“说。”
“扶瑄兄长你莫跑啊,听弟弟把话说完——兄长!兄长——”
谢安的瞳人促然一睁,旋即便又归复深潭般的安静无澜。
“父亲!”
正出着神,身边行动一串碎步轻点石板的声响传来,一瞧,原是一小队婢女正端持着一套崭新乌色官式制样的袍子往前头仓促行去,小队颠末,便有阵阵檀木熏香气味幽然传来,稠浊着扶瑄本身那股血腥之气,颇是奇特。扶瑄不必考虑,便知那是送去给父亲谢安的,昨日风波撼天动地,本日建邺城中流言流言必然沸沸扬扬,谢安承作主家,必然得给天子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