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心中痛磨难平,但未张扬,只恭垂回道:“父亲……是瑄儿方才在理讲错,瑄儿目无长辈,妄自负大,不堪重用,父亲经验得是。请父亲惩罚措置。”
这头张炳方才得令退出厅堂,劈面便是锦庭行动仓促前来汇报:“父亲,黄帝已安然到达皇宫了,一起无恙。旁人只道是天子仍在乌衣巷呢。”
谢安点头:“那便好。本日本是喜庆之事,却落得如此成果。”说罢瞧了一眼龙葵那处,又扫视了一圈屋檐之上正清理着刺客尸身的气象,半晌叹道:“不幸当中万幸,天子无恙。”
锦庭听罢,面露欣喜之色,又大大得行了个礼:“晓得了父亲,锦庭这便去说!”
“你既然如此说了,便是想问了?”
瞧见锦庭归去,谢安目视周遭,各项事件有条不紊,也便迈步拜别,行至门口时,只见扶瑄仍戚戚然倚靠那处,便淡淡道:“瑄儿,随我来。”
蓖芷搂着龙葵的躯体,蜷在地上,泪涌入柱,任凭来人如何相劝全然不睬睬,也不准来人碰龙葵的身子,稍靠近一些,便叫他嘶吼着骂着摈除走。
谢安不语,只凝了锦庭一眼,冷冷道:“本日行刺之事,是何人所为,你心中亦是有答案了吧?既然是他所为,又怎会留下陈迹呢?怕是早已埋好罪证栽赃嫁祸了。如此一箭双雕,一贯是他的行事气势。想来也算希奇,我与他二人相斗这二十几年,他从未窜改,时至暮年,还是年青时这般负气妄为。”
如此沉默,足有半晌,谢安先道:“不早了,天也将亮了,我去你妾母那处了。”
扶瑄的身影由那烛火微光拉得许长,投至窗棂上,昏黄,庞大,却很浮泛。
那顶风轻舞的碎发,不知何时已染了厚霜了。
“你已弱冠,好自为之。”
那书房内掌着的烛火不似前时厅堂内敞亮,大略是未想及本日喜宴之日,竟会用及此处,乌衣巷现在又倡导俭仆,可此情此景之下,却有些苦楚之感。
“趁她身子还软着,有些事需办理起来。”谢安的腔调从未如此柔嫩,又道,“张炳,过来帮蓖芷办理。”
那书房的门颇是厚重,彰显威威贵爵之权,一合上,外头的喧闹喧哗瞬时不闻,仿若与世隔断。书房内沉寂无声,扶瑄但听本身有些混乱的气味与有力的心跳声。
扶瑄并未接话,只沉肃了半晌,低声道:“父亲现在说这些,另有何意义呢……”
太医来了,可龙葵女人已无回天之机了。扶瑄只觉着这氛围热得煞人炎热,灼得民气肺闷痛,目炫神迷,脑筋早已浑沌不堪,无从思考,唯有倚着雕门凭栏望那瞧不见的月,方可偷得一丝喘气。
书房内一时悄悄沉寂。那沉默尤其可骇,如同氛围呆滞,叫人堵塞。
谢安抬臂便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扶瑄侧颊上,那广袖盈风,掀得扶瑄觉着一阵寒凉又一阵热辣。
他瞥见父亲谢安的身影渐行渐消,终究融入于一片白芒当中。那微末而昏黄的光勾画着谢安的表面,那双鬓有些碎发垂落,扶瑄心中有些震惊,父亲竟也有如此蕉萃而不修面貌之时。
“倒也不算全然的坏。”锦庭语带轻巧,恭敬低首回话,这才瞧见倒在地上苦痛地不成人形的蓖芷,忙抬高声道,“陛下似对司马王爷不再信赖了,来时和去时全然两个模样。自赵中官部下宦臣处刺探来的动静,陛下回了寝殿神采丢脸极了,时不时摔个物件,口中碎碎骂着司马王爷。”
那扇与世隔断的门由谢安本身拉开,室外一股清冷泠冽之风劈面而来,顷刻遣散了扶瑄身周团着的炎热之气。原是外头天已将白,如此星昼换移,那般不安,那般有力之感,他是头一次如此深切的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