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自眼角睨着他,桓皆虽已一身华服锦袍,但因长年贫苦所铸就的精瘦体格,富朱紫一眼便能看破他的寒微出身,但放眼朝中门客朝臣,家世当首,无一不是权贵后辈。皇上亦是心觉有些不屑,便淡淡道:“起来罢。”
“如此好作!不但是佳品!更是极品!”皇上俄然大喝一声,“赏!重重有赏!皇叔为朕寻来如此佳作与俊才,依皇叔言,朕该如何嘉奖于卿?”
“到底还是皇叔最得我心了!”皇上乐得跳了起来,一拍大腿,道:“朕早在这园里闷得慌了,恰是想着找个由头出去玩呢,这赏字大会便定在你南岭王府办了,大小皆交由皇叔去安排,时候愈快愈好!朕都心痒痒了!”
一旁奉养着的世人听闻都笑了,只是笑在心中嘴角微微抽动,这皇上说话好无方寸,倘若这纸比草纸不如,那上头的墨字又是何?桓皆听了,也不甚欢畅,几欲起家相驳,但一旁的司马锡始终控住他的手朝他递眼色。
“那寿宴贺礼呈交礼部便可了,何必特地来献一趟。”皇上说得轻视,明显还是生着他们前时来扫他兴的气。
“谢皇上,草民方才无礼莽撞,请皇上恕罪。”
“哦?当真这般好?”皇上微微变了神采,道,“皇叔也是眼刁之人,既是皇叔看得上的,定是佳品,呈上来瞧瞧也罢。”
皇上大笑起来,道:“好一个桓皆,直言不讳,够利落,够大胆,朕便是喜好你这般本性之人!封,桓皆为七品太子冼马,侍从太子,秩六百石。皇叔看如答应好?”
司马锡笑着点头,又道:“皇上,老臣想来,皇上既得此墨宝,有言曰’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眼下清风怡人,夏花初新,何不停止一场赏字大会,邀众卿一同来赏此作?或有别家有何佳作亦可一同呈献,或当场赛书,岂不是乐事么?”
明显天子还沉浸在群芳斗丽里,司马锡只又将方才说过的话再述了一遍,道:“老臣带府上门客桓皆,一同给皇上面献墨宝。”
皇上跟着字卷展开,也不由垂垂睁大了眼,神采亦是垂垂肃严持重起来,他缓缓起家站直,直至卷轴在寺人手中完整展立,竟倒抽了一口气,惊得汗毛倒竖,很久才缓缓道:“好字――真乃好字啊――”
字卷自赵中官手中缓缓展开,还是初梦那幅光辉自生的反字书法,而前时的素作已叫司马锡派人重新经心裱背过,镶边用的是西凉进贡的菱锦,地轴天干用的是北国梨花木,但与这秀灵安雅,行云流水的卷中一校,反倒显得靡丽过盛,落了媚俗。
“皇上明鉴。”司马锡道。
“桓皆,你要甚么?”
“皇上打趣了。”司马锡笑道,“但凭皇上喜好,老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老臣,服从。”
皇上也不睬司马锡恭维的话,只指着这画问桓皆:“桓公子,这纸实乃不堪入目,你既有此等笔力,何不为朕再做一幅?”
“罢了。”皇大将右膝一支,左腿一伸,挥挥衣袖,将袍大敞,玩世不恭地又饮起酒来。
妃子们娇笑着退下了,皇上显得非常败兴,便重重地在一旁的斑斓龙凤妆花缎软垫上坐下,大袖一挥,端起紫铜金底觥来酒,问道:“皇叔来此何事呀?”
“这字是好字啊!可美中不敷一点……”皇上还是目不转睛抚着这画,如赏梦中仙姑的胴体,每一寸也要抚上千遍。
“老臣为皇上选贤举能是分内事,南岭王府多年得皇上关照,甚么也不缺,皇上若真要赏,便赏这位桓皆公子罢。”
桓皆毕竟只初入名利场,对当朝天子司马熠其人更不甚体味,只以平常帝王的心机来揣摩他,殊不知当朝这位天子,自小纨绔惯了,只因适应圣旨被强拉上马做了天子,那些挞伐战乱的烦苦衷,能避则避,能交由贵爵大臣便毫不亲身措置,他只一心扑醉于书法、美色与饮乐中,既身为天子,那奢糜无忧的日子在宫中已是唾手可得,为何又要劳累那远在天涯的百姓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