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楚北捷深思很久,轻问,“唱甚么?”
“我记得的。”楚北捷点头。
楚北捷在东厢中,手持怡情舒畅的官方诗文,靠在大竹椅中似有倦意,缓缓闭目,半晌后俄然转头,沉沉凝睇身边的楚淡然,问:“我应当杀了她吗?”
另有一辆马车,形状古朴风雅,装潢虽不富丽,简练中却尽权贵气,从车辕到轮子所用的都是可贵的上好木料。
楚北捷举起双手,看着虎口处被剑磨出的厚茧。记得她的手,纤纤十指,白而细嫩。这手操琴、摘花,本来也会调药。
只是,自从那一天后,她再没有见过楚北捷一面。
“她唱: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
“说了甚么?”
娉婷的眼睛斑斓如初,“王爷忘了我们的誓词?”
楚淡然刚跨出东厢,身后便传来楚北捷降落迟缓的哼唱,“故豪杰,方有才子……”气味悠长,余音回荡,像怀想一幅已弃入烈火中的名画。
“她又唱了甚么?”
“你可晓得,东林两位王子是我骨肉亲侄?”
不过是浅显山庄一座,沉默寡言隐士数名。
“那……”娉婷清楚地吐字,“白娉婷今后就是楚家的人了。”
“烧了?”
次日凌晨精兵尽散,百姓们浑浑噩噩地在各自家中被关了一晚,只晓得昨夜火光通天,杀声不竭,但大王还是大王,王宫还是王宫。
见面前大队人马连同楚北捷都木雕似的没有转动,娉婷红唇微扬,勾起一丝含笑,“实不相瞒,娉婷一向不安惶恐,不知王爷会如何措置我,故在路旁等候王爷车队。若王爷与娉婷擦身而过,那是你我缘分已尽,娉婷也算实际了到东林见王爷的信誉,今后两不相干。”
楚淡然不说话了,垂下头,看着本身的脚尖。
“我另有最后一个题目。”楚北捷顿了顿,凛然道,“你自知必死,为何置大石于路上,轰动我的车驾?”
“娉婷女人唱:故乱世,方现豪杰;故豪杰……”
“王爷忘了?我们对月赌咒,永不相负。”
“楚家的人?”
楚北捷也不是小人,饭食衣裳定时送来,虽不丰厚富丽,但也不刻薄。
不肯让人看清本身的眼底,闭目再堕入深思,垂垂呼吸均匀,似将睡去。
“我记得。”
低低地唱,悄悄地叹。
“是,王爷。”
万金难求的古琴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娉婷独居西厢。
楚淡然跟从楚北捷多年,晓得这位王爷面上越平平,实在内心越积着阴鸷,见他多日哑忍不发,心中实在担忧。现在楚北捷动气毁琴,他却松了一口气,也不作声,在一旁看着凤桐古琴在楚北捷部下被劈成碎片。
“你可记得,你曾发誓毫不伤我家人?”
娉婷不惊不惧,灵巧地站在面前,就像第一次跪倒在他面前,唱“才子豪杰,兵不厌诈”。眼眸还是会说话般晶莹透辟,流光四逸。
但父亲落空了儿子,王兄落空了王弟,东林也落空了护国大将。
“她在哭吗?”
这一场灾害的结果,将要东林用多少年来接受,连楚北捷也不敢设想。
“你下去吧。”
他握过这手不下千次,赏玩赞叹,记得它暖和光滑,工致细嫩。
“回禀王爷,没见她拭泪。”楚淡然弯了哈腰,谨慎道,“只是,偶然候唱歌。”
楚淡然略微不安地回道:“部属拿着信出门,她俄然在前面说等一下,把信又拿了归去。部属觉得她还要加一两句话,安知她点了火折子,把信就那么一递……”
“兵不厌诈,兵不厌诈。”楚北捷狠狠截断,沉声道,“莫非天下只要一个白娉婷是才子?又哪有她这般暴虐的才子?兵不厌诈?叫她不要再存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