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下棋喝酒,谈天说地,评文述史,咏诗赋词,如同多年故交普通。不知不觉,天将五鼓。辩才兴犹未尽,力劝萧翼多盘桓一两日,一则细细旅游山川美景,二则俩人再畅谈痛饮一番以叙情怀。萧翼推委说:
“不可不可,哥哥把我当骗子了。八两银子买来的东西,二百两卖给哥哥,我还是人吗?哥哥如若至心想要,就一百两,多一钱我也不干。再要推让,我可真放火烧了。”
萧翼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先人萧氏一族或为臣或为君,叱咤风云,建齐、梁二国,雄居南朝七十八年。以后,国破家亡,到萧翼这一代时,家徒四壁,已是一贫如洗。有道是豪杰不问出处,豪杰不讲来路,刘玄德还是中山靖王以后呢,不是也落到织履贩篓的篾匠境地。刘季才是个比村长稍大一点的亭长,最后还不是一举擢升为汉高祖之职。萧翼自幼酷好习作,博学多才,借隋亡唐兴之机投奔了李家,几经沉浮,才被封了个监察御史的小官儿。名义上是在朝中为官,实在才是个县团级。芝麻粒大的小官,能有多大的权限,干的又是些着力不奉迎净获咎人的差使,不过就是各地巡查、查抄纠偏。萧翼老想逮个升官发财的机遇,没逮着,碰上了。
临行前,李世民再三问他需求甚么固然说,他甚么也没要,只从御书房里要了几张王羲之的杂帖,便仓促上路了。
辩才忘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一至理名言,也是他乐善好施,慈悲为怀,因此招鬼进宅,引狼入室,就说:
“在我这儿好好玩几天。”
萧翼不由热血浩大,胸中似有万马奔腾。但他毕竟见过世面,老于油滑,迅即平下心来,不经意地翻了几页,就置于一旁,耻笑说:
“好好好,就依你,就依你,这行了吧!不过你要承诺我一个前提?”
“那如何行?便是远路客商,我当尽地主之宜。如蒙施主不嫌,请到小寺一叙如何?”
“我师父祖上也是山东人,齐人憨大心直是信人。去吧,早去早回,贫僧静候佳音。”辩才笑道。
“略知。”
辩才和另有两样癖好,一是下棋,一是喝酒。一上棋桌就好像进了楚汉两国,一端酒杯就分不清日月多少?辩才姓袁,所今先人说他粗心失窃是“怨天怨地怨不了袁辩才,怨棋怨酒怨不了冤大头”。
“哥哥莫非欺诈我,几张破纸能值这么大代价?糟蹋了我八两银子,现在想起来还心疼呢!”
这日也是刚巧,辩才和尚出寺门远眺山阴老景,忽见一人儒生模样,穿戴又是不伦不类,仓促从寺门路过,低头俯身,仿佛丢了东西普通。辩才不解,遂动问:
辩才一看,立即目瞪口呆,双手抖个不住,眼泪花儿都下来了。颤栗了半天,方说: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萧翼含笑答复。
路上,辩才问萧翼,说:“施主善手谈否?”
王羲之淡泊名利,他的子孙后代也不肯宦途为官,不然拿他的《兰亭集序》换个省部级的干部应不在话下,一辈子吃穿不愁了。转眼到了王羲之的七代孙智永,就是当了和尚的那位。智永临习祖上真迹三十余年,圆寂时将家传墨宝传给弟子辩才。辩才怕不稳妥,将那宝贝置于梁上,凿了个洞藏起来。
萧翼大喜过望,用心推委说:“这是何说?我一商贾之人,浑身沾满铜臭,岂不污了宝寺灵气?”
萧翼说:“前次仓猝,未曾带得半分礼品。今次货款收齐,发了点小财,也便贡献贡献师父。”
“好好,兄弟的情面我领了。亲兄弟明计帐,八百两你嫌多,我就给你四百两吧!”
“少量。”
“那行。归正我的货已全数搞清了,早天晚天回家也无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