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目光沉沉打量着他,涓滴不为曹墨的悲戚所动,那眼神之沉着,却如同最高超的猎手正凝睇着走投无路的猎物――他固然不发一语,曹墨偷眼对上这类眼神之时,却莫名有如身在笼中之感,心底禁不住惶然无着,连哽咽也有些难觉得继。
而白樘笑道:“御史是不知呢,还是不肯招认?”
白樘看向惠儿:“到底是谁教唆你背下这些供词,欺瞒公堂,歪曲主母的?还不从实招来!”
白樘嘴角微挑,是一抹极重的嘲弄之色。
曹墨抬袖子拭泪,半晌道:“下官、下官并不晓得……只晓得他们两个私逃了,想不到竟然会、是如此了局。”依罕见些哭泣之意。
惠儿喘了口气,又道:“那天、那天因晴和,我就在院子里看花儿,偶然中见奶奶叫晴儿姐姐清算了承担,又鬼鬼祟祟地卷了些金银珠宝,她们本是要瞒着我的,谁知我偷瞥见了,她们就叮咛我不准说出去,我因不敢张扬……厥后、厥后就传闻奶奶跟二爷都不见了。大爷返来后,发了脾气,却又……因要顾及夏家跟曹家的面子,便叫我们不准传了出去。”
曹墨吞了口口水,方道:“这、这天然是认得的,只是……”
巽风原有些愣怔,听他如此称呼,才信了车驾内的竟是晏王王妃,当下不敢怠慢,忙也放慢马速,向对方微微倾身道:“失礼了,不知竟是晏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惠儿不知如何,却见两个公差拿了一副拶指上来,不由分辩便将她十指套上,惠儿低头瞧得工夫儿,那两人将拶指摆布一拉,俗话说十指连心,惠儿顿时惨叫一声,现在才知短长。
白樘一声嘲笑:“一样都是夏秀珠身边儿的丫头,一个投井而死,一个倒是成了妾室?”
惠儿哑口无言,白樘又道:“先前京兆尹查理此事,也将你叫去问话了,你是如何招认的,再说一遍。”
白樘道:“夏秀珠另有一个亲信丫头叫晴儿的,安在?”
惠儿道:“千真万确的,奴婢没、没有扯谎。”
曹墨目光环顾周遭,在夏御史面上停了停,方又含笑道:“刑部跟监察院,同都是三法司的,无缘无端,又请我去做甚么?”
白樘道:“也是奇了,夏秀珠跟曹白私奔,这晴儿既然是晓得的,如何却没跟他们一块儿去?反留下来送命?”
半晌,底下一个穿红带花儿的丫头低垂着头,颤声道:“奴婢便是。”
曹墨惊诧,发展一步,继而面露悲戚之色,顿足摇首:“天啊天啊,这又是如何回事?他们两个如何会……”
白樘不为所动,只冷看堂下跪着的其他世人,见那几个奴婢更加面无人色了。
惠儿呆若木鸡,连她身后的众奴婢也都惊呆了,一个个似被雷声震坏了的河蟆,张口结舌,如呆如痴。
先前她在车内,起先闻声赵黼的声音,也一样非常不测,猛地又闻声晏王妃出声,心中更是更加惊奇了。
白樘还是那种似数九寒天结冰似的笑意,声音里模糊有刀锋气:“如何,曹御史连自个儿家的东西都不认得了?”
可云鬟虽卧着,却并未曾就睡,只是睁着眼想事情。
白樘举手,把面前的一叠供词拿起来,腕子一抖,往外掷下,顷刻间,白纸黑字,飘飘荡扬,如雪片儿洒落在曹墨跟前儿。
堵塞之余,曹墨道:“这上面所写的……竟是无稽之谈,本来……夏秀珠跟曹白之事,下官还被蒙在鼓里,还是底下人对我申明才晓得的,开初尚且不信呢,是内人跟舍弟不见了以后……才无法信了,现在这些刁奴为何又反诬告下官?下官实在不解。”
等一轮拶指过了,惠儿神采乌黑,满面盗汗,曹管家也打完了板子,疼得浑身颤栗,死去活来,再不敢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