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坐龙椅之上的淳祐帝容了他二人说了这好久不甚紧急的话,略有些不满:“沈卿有何事无妨直说,莫要在朕面前弯弯绕绕。”
旨意一经颁布,天下儒士清流无不口诛笔伐,痛斥天子此举非仁君所为。天子位居九重,再如何气度宽广从谏如流,又怎耐得住千夫所指史册恶名,当即命令刑部严加整肃民风士气,不过两三日已稀有十位德高望重很驰名誉的文人骚人被投入刑部“鬼见愁”里劳筋骨苦心志去了。
沈逸又笑:“话是这般说的没错,可不知棠大人那句话是自何而起?”
朝野一时风声鹤唳大家自危,纵是开初有几个想为晟王讨情的当下也见机地作壁上观噤若寒蝉。
两人四目相接时,皆吃惊地张大了嘴——
“是,陛下。”沈逸看向棠辞,玩味地笑道,“那夜臣刚巧在街边一处摊子品食元宵,邻桌便是棠大人与柔珂郡主。臣并非成心偷听,可长了耳朵哪能透不进一缕风?棠大人丁口声声的‘晟王叔晟王叔’,听着竟比柔珂郡主的还顺耳些——”
可凡事恰好有例外——
柔珂向天子求了几次,好轻易才求得一次可看望安宁的机遇,天子不准别人伴随,她也只得带了缝制好的新衣与亲手烹制好的糕点,孤身一人前来。
“林女人?”
林绾身后谨慎翼翼地探出颗脑袋,远了望着天井中站着的冲本身浅笑的身姿姽婳的柔珂,她虽扎着简朴的发髻,却难掩精美面庞。
沈逸所奏之事与棠辞截然相反,且还在御前与一旁的棠辞话起了家常。
昨夜下了场鹅毛大雪,今晨虽稀稀拉拉地停歇了,可积雪未溶解殆尽。
柔珂走近了那处,枯树底下窝着一只小雪人,成人手掌般大小,脑袋与身子衔接之处歪歪扭扭,显是出自二人之手,脑袋做得精美小巧,身子却团得稚拙,乍看像只葫芦,再看却又像个鸭梨,竟似比儿时阿玥在七夕佳节送给本身的那只磨喝乐还丑些——实然透着股可贵的童真。
她一边说,一边舀了蛋羹喂给安宁,安宁吃蛋羹时极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只紧紧盯着她看,半刻也不肯移开。
因有几面之缘,柔珂算是知悉她的脾气,当下已不再劝,只又向她道了谢。
棠辞闻言,背上的盗汗自外向外细精密密地排泄一层,面上却安静如常,微浅笑道:“本来那夜沈大人也在,怎地不并桌聚聚?”
柔珂向二人走近,将脸凑畴昔,悄悄看着安宁,眼带笑意:“不熟谙了?”
天子也点头。
“乖——”柔珂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安宁的脑袋,顺手用指腹抹掉她嘴角下感染到的一团黏糊糊的蛋羹。
沈逸迎着天子猎奇的目光,轻咳了声嗓子,笑眯眯隧道:“上元夜人多喧闹,我也有很多话未听清,却正巧闻声了这句——‘晟王叔丁酉政变当时也因与我父亲处得近了,几乎连坐’……”余光间瞥见天子神采微变,沈逸已觉胜券在握,说话时更有了几分底气,“为免错枉忠良,我自先去户部查询黄册,翻找了棠大人的户籍——令尊令堂不正在云州好生待着么?不过商贾人家,十二年前怎会触及此事?”
岂知淳祐帝心血来潮之下,竟还亲去宗人府里与将死之人的晟王话别了番,也不知晟王与淳祐帝说了些甚么,但大略能猜出约莫是起了争论,还是场抵触不小的争论——淳祐帝自宗人府返来后,收回用以赐死晟王的毒酒,令将其车裂,并令人自徐州押送晟王妃以及仍在襁褓中的晟王孤女与已被撤除宗籍贬为庶人的晟王世子一道观刑。
清幽深宫——
天子捻须点点头,表情看着好了些,又笑问她作何成日里或往衙署值事或入宫奏对甚少与郡主相聚,待过些日子,良辰谷旦前碍于礼节可见不很多少面了。棠辞恭谨回道陛下有忧愁尚未排解,臣岂可安于吃苦,天子朗声大笑,一扫连日来的满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