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已褪,官帽已摘,一袭材质轻软的乌黑中衣熨帖又清寒地紧贴着肌理,从石砖裂缝里溜出去的夏季冷风穿透过薄弱的中衣直冻入骨髓,血液渐冷,躁郁不安的心脏也好似随之安静舒缓。
谨身殿前。
“李公公是两朝白叟,殊不知我已揣了十三年的明白装了十三年的胡涂?”北风吼怒冷冽,在谨身殿外跪了两个时候,白玉般的脸颊生生被刮出几条红痕,令人见之顾恤。柔珂已然体力不支,声音衰弱却不显卑怯,“十三年前皇伯父杀了与我父母之命媒人之言的丈夫,此番又得令我再蹈复辙,沦为世人的笑柄么?!”
“胡大人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甚懂了,甚么世子郡王?”棠辞偏着脑袋想了会儿,恍然大悟般笑道,“原是因着沈大人那两句不知从那边听来的话。若此话定得按在我的头上――柔珂郡主既是我未过门的老婆,我称安宁公主一声‘mm’怎地令人猜忌了?不瞒您说,今晨我本想伴随柔珂一道去看望安宁mm的。”
声音是降落而嘶哑的。
一间逼仄潮湿的牢房,一张冰冷坚固的石床,一层枯燥扎手的稻草,一盏将灭未灭的油灯。
陆禾微怔了下,随即面色安静地端着木盘走向棠辞,道:“棠大人,选一个罢。”
李顺德从谨身殿内走出,迈着细碎的步子一起行到那女子身侧,诚心肠劝道:“郡主,再跪下去,天气一黑,这处空旷,经风一吹,夜里冷得很。”
陆禾亦看出了棠辞眸色中的些许鄙夷,但更多的倒是疑虑。
是时,自不远处清楚明朗地传来一阵男人的鬼哭狼嚎,牢房内沉寂了半晌,甬道内模糊约约地透出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混着潮湿腐臭之气,令人作呕。
棠辞不成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只听陆禾微浅笑道:“胡大人夸奖了,我不过是尽了分内职责。”
门锁“啪嗒”――
李顺德自上而下,垂下眼睛便见自她眼角泪痣下滚出两滴热泪,他又想起本日与沈逸在殿内争论的棠辞,观她边幅春秋,犹疑了一番,矮下身来,低声问道:“郡主且告与奴婢,许也有体例可寻――这棠大人……究竟是何人?”
棠辞坐在石床上,挺直了脊背靠着青黑石墙,微阖双目。
“棠大人文采好,辩才也好,我有自知之明,即便田忌跑马也拿不准可否取胜。”胡来彦手指向后勾了勾,身边的陆禾自让了条道出来,一名狱卒双手端着张木盘上前来,胡来彦扬手表示,“鞠问总有套端方,那些个无知的贩子小民将我这地儿称何为么‘鬼见愁’,殊不知我这儿却温馨安闲得很,每日总有些新把戏逗趣玩弄,总不会令人身心空乏……”
“棠大人,还是招了罢。”很久,她道。
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之人,皆离得不远却也不近,灯火暗淡,恰可掩人耳目。
柔珂并不侧目看他,只是径直盯着谨身殿的朱红大门,那道两三小我高的大门,内里歇着一名可决存亡断寿命的人间阎王,那道两三小我高的大门,紧紧闭着,在天将大黑的傍晚时分门上的朱漆密密匝匝地布下渐浓渐黑的暗影,留给人的只要深切可怖不知绝顶的绝望。
“我以往晓得。可轮到本日,眼下,却不甚明白了――单凭沈逸的几句口语,陛下怎可轻信?”
“她是我的心上人。”
胡来彦摸了摸本身的几缕青须,眯着狐狸眼矮下了腰:“棠大人说的那里话?您是朝廷三品大员,又是既定了的豫王府郡马,指不定――”他嘿嘿笑了笑,阴贼得很,“指不定还是前朝哪位世子郡王,臣怎敢怠慢,还不得使出了看家本领好生接待殿下?”
陆禾恭宣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