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回,不知为何,我没有喊。
嬷嬷和乳娘在说甚么呢?我怎一句也听不懂?
“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去你娘住过的处所。”
艾嬷嬷忙捂乳娘的嘴:“唔!是不要命的!编排君上的话,能出?外头站着多少禁浑家?!你胆儿也忒大!”因说:“有这当儿的工夫,不如多清算个承担,也该为丫丫办理办理,莫回了家,去了那道高墙里头,反不惯了。”
当时髦小,我并不知嬷嬷口中的“他”所指是谁,厥后才晓得,那“不疼”我的人,是我那傲视天下,执掌国土的君父。
一别八年,我的阿娘和嬷嬷,眼睛里盛着一种名叫“乡情”的东西,多久以后我才气了解,冷戚戚的汉宫掖庭,毕竟细心安设了她们的芳华。毕竟,是她们的故里与家。
我一下从凳儿上跳起来,悄悄摸摸阿娘的脸:“阿娘,你别难过,今后丫丫再不干好事啦。……也不带二毛干。”
“这一天早是来,晚也是来,东宫长大了,是他执意要将丫丫接归去,为这,君上愤怒不知几次数……丫丫归去后,君上不疼不宠,日子怕是不好过。”
我一转头,艾嬷嬷立在门侧,她在瞧着我和阿娘。
堂屋里有烛光,亮堂堂的。另有细碎的人声――我想排闼,喊嬷嬷饿了,叫嬷嬷去弄吃的。
我杵在那边,像被甚么固住了,不肯排闼出来。
汉宫里,住的,并不但我君父。
我当时小,并不明白乳娘与嬷嬷在说些甚么。只记得她们哭天抹泪,是一副不欢乐的模样。嬷嬷不高兴,乳娘也哭,我便也不高兴。
蔡嬷嬷将米水扬在院子里,向我道:“束了一天了,小姑奶奶玩性儿压也压不住,真是苦了您了!莫愁,孩儿呀,他来接你了,今儿就要家去――‘那儿’才是你的家!”
我弯下腰来,干脆将小棉鞋摘了,提在手里。
“阿娘,我们要往哪儿去?”我揩了揩鼻涕,全没顾忌这是一个哀痛的话题。
“原觉得一辈子便这么畴昔了……”嬷嬷在感喟。
阿娘没睬我,只喂粥。
阿娘看了我一眼,缓缓才喊我:“丫丫。”“嗯。”我应。阿娘瞧得我好细心,她的眼睛里又翕着泪光,一闪一闪的,她说道:“丫丫,你大啦,回家今后要听话,在外你能胡天胡地,到了‘那儿’,你要懂看眼色。好丫丫,受了委曲也要记得忍,有人嫉恨你,总也有人是疼你的。――打心眼儿里疼你。”
仿佛运气在那一瞬收势。
阿娘抽了抽鼻子,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
“走?真要走?”我才反应过来,急得粥也不喝了:“那二毛走不走?咱把二毛捎上?”
“来不及了丫丫……”阿娘的声音低的要听不见了。我抱着她,阿娘在摸我的头:“好丫丫,你走的时候便不是你的志愿,现在回不归去,天然也不能如你意。……等着罢,他们总会来接你,我们……要‘回家’啦。”
我扒着门口探一会儿,便觉无趣了。只想排闼出来,抱抱阿娘,在嬷嬷的怀里撒娇,奉告她们,丫丫不怕内里的执戟黑面神,丫丫讨厌他们,要把他们赶走。
外头守门的凶煞煞郎官从昨晚就杵那儿,腿子似的守着门,不让人进,也不让我出。
嬷嬷、阿娘口里的“东宫”,已长成老达如少年。
“二毛不走,丫丫也不走!要走就把二毛也捎上!!”
阿娘不说话。
我说:“小姑奶奶不奇怪,小姑奶奶不要甚么劳什子‘兄长’,我只要二毛!”
嬷嬷流下了眼泪。
“那里的话,丫丫是我们的命,算不动了也得算,一步一步,磕着也得给丫丫铺一条平路来。这一朝归去,谁如果敢害我们丫丫,拼了命也不能承诺!”艾嬷嬷又是长长一声叹,她疼我,宠我,说这话呢,如何叫人眼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