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皇后,称中宫娘娘。”
这不欢畅是冲我来的。
袖里挑出一双极都雅的手,腕上戴翠绿,那手触着太子的一瞬,便稳稳顿住:“好孩儿,你来啦!mm呢?”
椒房,椒房,以椒和泥涂壁,周室温且芳。皇后所居,其贵仪不敢视。我的母亲,君父的嫡皇后,薨于此。
“因为……她是父皇的皇后。”兄长俄然有点严厉了:“……她也待我们好。”
他弃我如敝屣,却思我生母如醴。大略人间冤冤孽孽,皆是如此,循回磨人。如果我无奉上谕,不从父命归去上林苑,或许我此平生都不会晓得南园里埋藏的阿谁故事。
火炉子烧得极旺,艳的火光,蹿过乌黑的炭,直要扑到膝盖上。我搓了搓手,将氅子松了松,兄长伸手来又紧上,笑道:“才有些暖意呢,便贪凉,冻坏你!”
但她面上的欣喜只一瞬便畴昔了,她有些露怯地瞧了眼太子——
这多可骇呀。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
长乐未央,古来皇后,只居未央,不见长乐。
宫中多险恶,天子,我那威仪煌煌的君父,连他的女人都庇护不了。在这宫中。
皇后如仪,再权贵又何如,纵得君父盛宠如此,终不过还是成了泉下冤鬼。
他那样严肃,那样高高在上。朝上老臣鬓发已斑,却跪在我丁壮的父亲面前,惕惕然,怊怊然。
我再昂首,见兄长已半跪行至我跟前,他笑得和顺而叫民气安,他把手伸了过来,将我抱起:“思儿,父皇的上林苑,有很多很多的珍奇特兽!可好玩!你在宜春/宫待着,兄长一有空便去探你,好不好?”
未几,珠帘簌簌,打那边头便钻出来一个装束极富丽的宫女子,因向太子哥哥道:“皇后娘娘来了……”并不是陌生的唱礼,好似只是这么一点,让太子晓得皇后已来便是。这么一瞧,东宫与椒房的干系,可算是好。
他矮下腰,为我清算裙裾,宠溺地笑笑:“思儿,椒房殿有的是好吃玩意儿,兄长带你去!”又说:“椒房殿住着的是王皇后,并非我们的娘,但是我们要尊敬她——”
兄长谒了谒,道:“儿拜见母妃,恭祝母妃千岁永泰,长乐无极。”
东宫生来暖和可亲,宫女子在他面前便也不拘束,轻笑着说:“娘娘一听太子携公主来谒,便欢畅得不知如何地,这会子哪能不盛装呢……”
太子愣住。我瞧得清楚,他的眼睛里汪汪的,悬着无数的泪,仿佛只要略一抬眼皮,那泪珠儿便要涌了出来。
宫女子在兄长边上轻声:“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很快便来,现在正梳洗。”
椒房的宫灯退出两行,挑灯宫人身姿袅娜,盈盈列开,这宫灯是暗的,带着一点暖的温色。像山里飞起的团簇萤火,抓在手里,怕是也要化了呢。
王皇后待我极好。她与太子之间也并未有过嫌隙。除却“母后”这一宣称呼,太子敬她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她为皇后,待太子也尽了人母之责。
中宫椒房殿,那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宫室。兄长说,这里曾是我们娘的家。如果她还在,那也会是我和兄长的家。
“兄长,听阿娘和嬷嬷说,是你要接我返来?”
他便笑着让了让,将我推至跟前:“这是敬武,你认认。”
君父已不肯再多言,守御寺人已唱:“陛下御起——”天子折身而走,额前旒珠又收回一阵熟谙的簌簌之声。
这里,也曾经是我母亲的椒房。
她抱着八岁的我,软声让提暖炉子的宫人再靠近些,呵出淡淡的暖气,蹭得我鬓前微痒。我缩在她怀里,只觉暖和,就像在长安街隅的老宅里,被阿娘和嬷嬷抱着。
“兄长,”我小声说,“我不喜好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