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清算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象。此时荣、宁二府表里高低,皆是忙繁忙碌。这日,宁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贾蓉之妻办理送贾母这边针线礼品,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出去,回说:“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说着递上去。尤氏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快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尤氏命:“收起这个来,叫他把银锞子快快交了出去。”丫环承诺去了。
宝玉无法,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返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她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习饮食平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民风秘法,不管高低,只一略有些感冒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保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节,现在虽繁忙了些,又更加培养了几日,便垂垂的好了。克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用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补救,不必细说。
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了;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迷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本日如何反踏实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保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出去。宝玉看时,已将分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一面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如那边?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
乌进孝笑道:“那府里现在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贾珍听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听,他这话,好笑不成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晓得这事理。娘娘莫非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她内心纵有这心,她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定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玩玩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甚么?这二年,哪一年未几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探亲,连盖花圃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晓得了。再两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以是他们农户诚恳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面子里头苦。”贾蓉又笑向贾珍道:“凤女人和鸳鸯悄悄商讨,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女人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她必然是见来路太多了,实在赔得狠了,不知又要省哪一项的钱,先设出这体例来,令人晓得,说穷到如此了。我内心却有个算盘,还不至如此地步。”说着,便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