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餐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晓得。今儿怎遣你来了,奉告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出去逛逛儿不是?”芳官才出去,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奇怪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女人,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她未曾吃,还收在那边,干清干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出来替你顿口好茶来。”一面出来,现通开仗顿茶。芳官便拿着那糕,举到蝉儿脸上,说:“奇怪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玩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玩,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返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得怔怔的,瞅着嘲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甚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主子,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女人们,罢哟!每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透的,见了她们对了口,怕又肇事,都拿起脚来各自走开了。当下蝉儿也不敢非常辩她,一面咕嘟着去了。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她侄儿平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里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以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账,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结婚,平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斑斓,和父母说了,欲娶她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哀告。柳家父母却也甘心,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去处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克日又想往园内去,更加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她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探春气垂垂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平日和我们不对,常常的造言肇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她烧的,宝玉本身应了,她才没话。今儿我与女人送手帕去,瞥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她们皆是一党,本皆调皮非常,便只承诺,也不肯据此为实。
芳官便自携了瓶与她去。正值柳家的带进她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处所儿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见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内里小半瓶胭脂普通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沸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芳官又问她“好些?”五儿道:“今儿精力些,出去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甚么意义,不过见是些大石头、大树和屋子后墙,端庄好景色也没瞥见。”芳官道:“你为甚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她往前去。女人们也不认得她,倘有不对眼的人瞥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照顾她,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另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甚么?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女人!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动手,五丫头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