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见湘云又打发了翠缕来讲:“请二爷快出去瞧好诗。”宝玉听了,忙问:“那边的好诗?”翠缕笑道:“女人们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宝玉听了,忙梳洗了出来,果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那边,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说:“这会子还不起来,我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现在恰是和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励另立起来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诗社时是春季,就不该发财。现在刚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宝玉听着,点头说:“很好。”且忙着要诗看。世人都又说:“我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师议定好起社。”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玉一面走,一面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曰: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恍惚。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胭脂素净何相类?花之色彩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蕉萃。蕉萃花遮蕉萃人,花飞人倦易傍晚。一声杜宇春归尽,孤单帘栊空月痕!
至次日起来,梳洗了,便在窗下研墨,恭楷临帖。贾母因不见他,只当病了,忙令人来问。宝玉方去存候,便说:“写字之故,先将夙起凌晨的工夫尽了出来,再道别的,是以出来迟了。”贾母听了,便非常欢乐,就叮咛他:“今后尽管写字读书,不消出来也使得。你去回你太太晓得。”宝玉传闻,便往王夫人房中来讲明。王夫人便说:“临阵磨枪也顶用?有这会子焦急,每天写写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这一赶,又赶出病来才罢。”宝玉回说无妨事。这里贾母也说怕急出病来。探春、宝钗等都笑说:“老太太不消急。书虽替他不得,字却替得的。我们每人每日临一篇给他,敷衍过这一步就完了。一则老爷到家不活力,二则他也急不出病来。”贾母传闻,喜之不尽。
因又年近岁逼,诸务狷集不算外,又有林之孝开了一小我名票据来,共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当娶妻成房,等内里有该放的丫头们好求指配。凤姐看了,先来问贾母和王夫人。大师商讨,虽有几个应当发配的,奈大家皆有原故:第一个鸳鸯发誓不去。自那日以后,一贯未和宝玉说话,也不盛妆浓饰。世人她志坚,也不好相强。第二个虎魄,现有病,此次不能了。彩云因克日和贾环分崩了,也染了无医之症。只要凤姐儿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几个大丫头配出去了。其他年纪未足,令他们外头自娶去了。
宝玉进入怡红院,歇了半刻,袭人便乘机见景劝他收一收心,闲时把书理一理预备着。宝玉屈指算一算,说:“还早呢。”袭人道:“书是第一件,字是第二件。到当时,你纵有了书,你的字写的在那边呢?”宝玉笑道:“我经常也有写下的好些,莫非都充公着?”袭人道:“何曾充公着。你昨儿不在家,我就拿出来,共总数了一数,才有五六十篇。这三四年的工夫,莫非只要这几张字不成?依我说,从明日起,把别的心全收了起来,每天快临几张字补上。虽不能按日都有,也要大抵看得畴昔。”宝玉听了,忙得本身又亲检了一遍,实在敷衍不去,便说:“明日为始,一天写一百字才好。”说话时,大师安眠。
宝玉看了并不奖饰,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是以落下泪,又怕世人瞥见,又忙本身擦了。因问:“你们如何得来?”宝琴笑道:“你猜是谁做的?”宝玉笑道:“天然是潇湘子稿。”宝琴笑道:“现是我作的呢。”宝玉笑道:“我不信。这调子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以是不信。”宝钗笑道:“以是你不通。莫非杜工部首都城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普通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宝玉笑道:“当然如此说。但我晓得姐姐断不准mm有此伤悼语句,mm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比不得林mm曾经离丧,作此哀音。”世人传闻,都笑了。已至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