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发怔,自主了半天,别没法儿,只得复身进入园中。待回至房中,甚觉有趣,因乃顺道来找黛玉。偏黛玉不在房中,问其何往,丫环们回说:“往宝女人那边去了。”宝玉又至蘅芜苑中,只见沉寂无人,房内搬的空空落落的,不觉吃一大惊。忽见个老婆子走来,宝玉忙问:“这是甚么原故?”老婆子道:“宝女人出去了。这里交我们看着,还没有搬清楚。我们帮着送了些东西去,这也就完了。你白叟家请出去罢,让我们扫扫灰尘也好,今后你白叟家省跑这一处的腿子了。”宝玉听了,怔了半天,因看着那院中的香藤异蔓,还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苦楚了普通,更又添了伤感。冷静出来,又见门外的一条翠樾埭上也半日无人来往,不似当日各处房中丫环不约而来者络绎不断。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还是溶溶脉脉的流将畴昔。心下因想:“六合间竟有如许无情的事!”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迎春虽尚未去,然连日也不见返来,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约莫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返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小我,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想毕,仍往潇湘馆来,偏黛玉尚未返来。宝玉想,亦当出去候送才是,无法不忍悲感,还是不去的是,遂又低头沮丧的返来。
他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到一石后,也不如何样,只问她二人道:“自我去了,你袭人姐姐打发人瞧晴雯姐姐去了未曾?”这一个答道:“打发宋妈瞧去了。”宝玉道:“返来讲甚么?”小丫头道:“返来讲,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本日夙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要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说:“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还叫谁?”小丫头子道:“没有闻声叫别人了。”宝玉道:“你胡涂!想必没有听真。”
话说之间,只见宝玉等已返来,因说他父亲还未散,恐入夜了,以是先叫我们返来了。王夫人忙问:“本日可有丢了丑?”宝玉笑道:“不但不丢丑,倒拐了很多东西来。”接着,就有老婆子们从二门上小厮手内接了东西来。王夫人一看时,只见扇子三把,扇坠三个,笔墨共六匣,香珠三串,玉绦环三个。宝玉说道:“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杨侍郎送的,这是李员外送的,每人一份。”说着,又向怀中取出一个旃檀香小护身佛来,说:“这是庆国公单给我的。”王夫人又问在席何人、作何诗词等,语毕,只将宝玉一份令人拿着,同宝玉、兰、环,前来见过贾母。贾母看了,喜好不尽,不免又问些话。无法宝玉一心记取晴雯,承诺完了话时,便说:“骑马颠了,骨头疼。”贾母便说:“快回房去,换了衣服,分散分散就好了,不准睡倒。”宝玉听了,便忙入园来。
话说两个尼姑领了芳官等去后,王夫人便往贾母处来省晨,见贾母喜好,便趁便回道:“宝玉屋里有个晴雯,阿谁丫头也大了,并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调皮,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以是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不消叫他出去,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再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一则他们都会戏,口里没轻没重,只会混说,女孩儿们听了如何使得?二则他们既唱了会子戏,白放了他们,也是应当的。况丫头们也太多,若说不敷使,再挑上几个来也是一样。”贾母听了,点头道:“这倒是正理,我也正想着如此呢。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如何就如许起来。我的意义这些丫头的模样利落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能够给宝玉使唤得。谁知变了。”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她命里没造化,以是得了这个病。鄙谚又说,‘女大十八变’。何况有本领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另有甚么未曾经历过的。三年前,我也就留意这件事。先只取中了她,我便留意。冷眼看去,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脾气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得一二等的了。何况行事风雅,心肠诚恳,这几年来,从未巴结着宝玉调皮。凡宝玉非常混闹的事,她只要死劝的。是以品择了二年,一点不错了,我就悄悄的把她丫头的月分钱止住,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她。不过使她本身晓得,更加谨慎学好之意。且不明说者,一则宝玉年纪尚小,老爷晓得了又恐说迟误了书;二则宝玉再自为已是跟前的人,不敢劝他说他,反倒纵性起来。以是直到本日,才回明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