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雪雁瞥见这般风景,想起她家女人,也未免悲伤,只是在贾母、凤姐跟前不敢暴露。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何为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女人好的蜜里调油,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怕我们女人不依,他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我们女人寒了心,他好娶宝女人的意义。我看看他去,看他见了我傻不傻。莫不成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闻声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对劲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只不过不似畴前那般灵透,——以是凤姐的奇策,百发百中,——巴不得即见黛玉。盼到本日完姻,真乐到手舞足蹈,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光阴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活力,又是悲伤。她那边晓得宝玉的苦衷,便各自走开。
一时,大轿从大门出去,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出去,倒也新奇高雅。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首扶新人的,你道是谁?本来就是雪雁。宝玉瞥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她呢?”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她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还是我们家的,天然不必带来。”是以,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普通欢乐。傧相赞礼,拜了六合。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佳耦登堂施礼毕,送入洞房。另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本日宝玉竟然像个好人普通,贾政见了,倒也喜好。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故请贾母、王夫人等出来照顾。
正在那边盘桓瞻顾,瞥见墨雨飞跑,紫鹃便叫住他。墨雨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在这里做甚么?”紫鹃道:“我闻声宝二爷结婚,我要来看看热烈儿,谁知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几儿?”墨雨悄悄的道:“我这话只奉告姐姐,你可别奉告雪雁她们。上头叮咛了,连你们都不叫晓得呢。就是本日夜里娶,那边是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清算了屋子了。”说着,又问:“姐姐有甚么事么?”紫鹃道:“没甚么事,你去罢。”墨雨仍旧飞跑去了。紫鹃本身也发了一回呆,俄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还不知是死是活。因两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她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快意的事儿,拿甚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哭泣咽的自归去了。
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瞥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晓得不好了,赶紧摆手儿不叫唤,赶快出来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颧红赤。紫鹃感觉不当,叫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来,一看,她便大哭起来。这紫鹃因王奶妈有些年纪,能够仗个胆儿,谁知竟是个没主张的人,反倒把紫鹃弄得内心七上八下。俄然想起一小我来,便命小丫头仓猝去请。你道是谁?本来紫鹃想起李宫裁是个寡居,本日宝玉攀亲,她天然躲避。何况园中诸事,向系李纨摒挡,以是打发人去请她。
正闹着,外边一小我慌镇静张跑出去,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时,倒是平儿,跑出去,瞥见如许,只是呆磕磕的发怔。李纨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做甚么来了?”说着,林之孝家的也出去了。平儿道:“奶奶不放心,叫来瞧瞧。既有大奶奶在这里,我们奶奶就只顾那一头儿了。”李纨点点头儿。平儿道:“我也见见林女人。”说着,一面往里走,一面早已流下泪来。这里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来的恰好,快出去瞧瞧去,奉告管事的预备林女人的后事。安妥了,叫他来回我,不消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承诺了,还站着。李纨道:“另有甚么话呢?”林之孝家的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筹议了,那边用紫鹃女人使唤使唤呢。”李纨还未答言,只见紫鹃道:“林奶奶,你先请罢!等着人死了,我们天然是出去的,那边用这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好说了,因又改说道:“何况我们在这里守着病人,身上也不干净。林女人另有气儿呢,不时的叫我。”李纨在旁讲解道:“当真这林女人和这丫头也是宿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她南边带来的,她倒不睬会。唯有紫鹃,我看她两个一时也离不开。”林之孝家的头里听了紫鹃的话,未免不受用,被李纨这番一说,却也没的说,又见紫鹃哭得泪人普通,只好瞅着她微微的笑,因又说道:“紫鹃女人这些闲话倒不要紧,只是她却说得,我可如何回老太太呢?何况这话是奉告得二奶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