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已经瞥见,便说:“大奶奶来了。”紫鹃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个对脸。李纨忙问:“如何样?”紫鹃欲说话时,唯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普通,只将一只手回畴昔指着黛玉。李纨看了紫鹃这般风景,更觉心伤,也不再问,赶紧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悄悄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另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
不言贾政启程到差。且说宝玉返来,旧病陡发,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了。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化。
李纨正在那边给贾兰改诗,冒莽撞失的见一个丫头出去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女人好不了,那边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赶紧站起家来便走,素云、碧月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她那面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唯有青女、素娥能够仿佛一二,竟如许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恰好凤姐想出一条偷梁换柱之计,本身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未能少尽姊妹之情。真真不幸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潇湘馆的门口。内里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未知装裹安妥了没有?”赶紧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这里宝玉便叫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在王夫人屋里,瞥见凤姐、尤氏忙繁忙碌,再盼不到吉时,尽管问袭人道:“林mm打园里来,为甚么这么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候就来。”又闻声凤姐与王夫人道:“固然有服,外头不消鼓乐,我们南边端方要拜堂的,冷僻清使不得。我传了家内学过音乐、管过伶人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热烈些。”王夫人点头说:“使得。”
却说雪雁瞥见这般风景,想起她家女人,也未免悲伤,只是在贾母、凤姐跟前不敢暴露。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何为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女人好的蜜里调油,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怕我们女人不依,他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我们女人寒了心,他好娶宝女人的意义。我看看他去,看他见了我傻不傻。莫不成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闻声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对劲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只不过不似畴前那般灵透,——以是凤姐的奇策,百发百中,——巴不得即见黛玉。盼到本日完姻,真乐到手舞足蹈,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光阴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活力,又是悲伤。她那边晓得宝玉的苦衷,便各自走开。
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悄悄的叫袭人道:“我是在那边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本日好日子,甚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儿的特长指着道:“坐在那边这一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本身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歇了半日才说道:“是新娶的二奶奶。”世人也都回过甚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胡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女人。”宝玉道:“林女人呢?”袭人道:“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女人,如何混提及林女人来?”宝玉道:“我才刚瞥见林女人了么,另有雪雁呢,如何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甚么玩呢?”凤姐便走上来,悄悄的说道:“宝女人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返来获咎了她,老太太不依的。”宝玉听了,这会子胡涂更短长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彻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张,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mm去。贾母等上前安抚,无法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眠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世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甜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息。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启事,只就方才目睹的风景想来,心下倒宽了。恰是明日就是启程的谷旦,略歇了一歇,世人道贺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