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来叩腰门,又被包勇骂了一顿。世人说道:“我们妙师父昨晚不知去处,以是来找。求你白叟家叫开腰门,问一问来了没来就是了。”包勇道:“你们师父引了贼来偷我们,已经偷到手了,她跟了贼受用去了。”世人道:“阿弥陀佛,说这些话的防着下割舌天国!”包勇活力道:“胡说!你们再闹,我就要打了。”世人陪笑央告道:“求爷叫开门,我们瞧瞧;若没有,再不敢轰动你太爷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没有,返来问你们。”包勇说着,叫开腰门,世人找到惜春那边。
只言栊翠庵一个跟妙玉的女尼,她本住在静室前面,睡到五更,闻声前面有人声响,只道妙玉打坐不安。厥后闻声有男人脚步,门窗响动,欲要起来瞧看,只是身子发软懒怠开口,又不闻声妙玉言语,只睁着两眼听着。到了天亮,终感觉内心清楚,披衣起来,叫了道婆预备妙玉茶水,她便往前面来看妙玉。岂知妙玉的踪迹全无,门窗大开。内心惊奇昨晚响动,甚是狐疑,说:“如许早她到那边去了?”走出院门一看,有一个软梯靠墙立着,地下另有一把刀鞘,一条搭膊,便道:“不好了,昨晚是贼烧了闷香了!”急叫人起来检察,庵门还是紧闭。那些婆后代婢们都说:“昨夜煤气熏着了,今早都起不起来,这么早,叫我们做甚么?”那女尼道:“师父不知那边去了。”世人道:“在观音堂打坐呢。”女尼道:“你们还做梦呢!你来瞧瞧。”世人不知,也都着忙,开了庵门,满园里都找到了,想来或是到四女人那边去了。
惜春恰是愁闷,惦着:“妙玉朝晨去后,不知闻声我们姓包的话了没有,只怕又获咎了她,今后总不肯来。我的知己是没有了。况我现在实难见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头里有老太太,到底还疼我些,现在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结局?”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着病人,三姐姐远去,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在。独占妙玉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能学她,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这回看家,已大担不是,另有何颜?在这里,又恐太太们不知我的苦衷,将来的后事如何呢?”想到其间,便要把本身的青丝绞去,要想削发。彩屏等闻声,仓猝来劝,岂知已将一半头发绞去。彩屏更加着忙,说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这可如何好呢!”
贾琏一腿跪着,在贾政身边说了一句话。贾政把眼一瞪道:“胡说!老太太的事,银两被贼偷去,莫非就该罚主子拿出来么?”贾琏红了脸,不敢言语,站起来也不敢动。贾政道:“你媳妇如何样?”贾琏又跪下说:“看来是不顶用了。”贾政叹口气道:“我不料家运式微一至如此!何况环哥儿他妈尚在庙中病着,也不知是甚么症候,你们晓得不晓得?”贾琏也不敢言语。贾政道:“传出话去,叫人带了大夫瞧瞧去。”贾琏即忙承诺着出来,叫人带了大夫到铁槛寺去瞧赵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化。
过了一夜,贾政也不放心,打发宝玉出去讲:“请太太们本日回家,过两三日再来。家人们已经派定了,里头请太太们派人罢。”邢夫人派了鹦哥等一干人伴灵,将周瑞家的等人派了总管,其他高低人等都归去。一时慌乱套车备马。贾政等在贾母灵前告别,世人又哭了一场。
正在喧华,只见妙玉的道婆来找妙玉。彩屏问起出处,先唬了一跳,说是:“昨日一早去了没来。”内里惜春闻声,仓猝问道:“那边去了?”道婆们将昨夜闻声的响动,被煤气熏着,今早不见有妙玉,庵内软梯刀鞘的话说了一遍。惜春惊奇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话来,必是那些强盗瞥见了她,昨晚抢去了,也未可知。但是她夙来孤洁的很,岂肯惜命?“如何你们都没闻声么?”世人道:“如何不闻声?只是我们这些人都是睁着眼,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必是那贼子烧了闷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贼闷住,不能言语,何况贼人必多,拿刀弄杖威胁着,她还敢声喊么?”正说着,包勇又在腰门那边嚷,说:“里头快把这些混帐的婆子赶了出来罢,快关腰门!”彩屏闻声,恐担不是,只得叫婆子出去,叫人关了腰门。惜春因而更加痛苦,无法彩屏等再三以礼相劝,仍旧将一半青丝笼起。大师商讨不必张扬,就是妙玉被抢,也当作不知,且等老爷、太太返来再说。惜春情里的死定下一个削发的动机,临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