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家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小我去陪客,一面叮咛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今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羽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有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功德。那贾敬闻得长孙媳死了,因自为迟早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尘凡,将前功尽弃呢,是以并不在乎,只凭贾珍摒挡。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因克日林黛玉归去,剩得本身孤凄,也反面人玩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现在从梦入耳见说秦氏死了,赶紧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仓猝忙来搀扶,问是如何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不消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及时要畴昔。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边不洁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边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班人役,拥戴前来。
凤姐听了,恍忽问道:“有何心愿?你尽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豪杰,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人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鄙谚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现在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鄙谚,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气度大快,非常畏敬。忙问道:“这话虑得极是,但有何法能够永保无虞?”秦氏嘲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现在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本日诸事都妥,只要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今后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奠,只是无必然的赋税;第二,家塾虽立,无必然的供应。依我想来,现在盛时固不缺祭奠、供应,但将来式微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本日繁华,将祖茔四周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奠供应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本家中长幼,大师定了则例,今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赋税、祭奠、供应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奠财产,连官也不入的。便式微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奠又可永继。若目今觉得繁华不断,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目睹不日又有一件非常丧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招锦之盛。要晓得,也不过是刹时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成忘了那‘盛筵必散’的鄙谚。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悔怨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丧事?”秦氏道:“天机不成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必要记取。”因念叨: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恰是丧音,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盗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这日夜间,正战役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熏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路程该到那边,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忽只见秦氏从外走了出去,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本日归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平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婶,故来别你一别。另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奉告婶子,别人一定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