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船泊岸停稳,周元笙也到了不得反面薛峥挥别之时,他眼里缠绵着一抹极是和顺旖旎的眼波,虽是一闪而逝,终是让她的心轰然了一瞬。说了几日的话,到了此时,也唯有相互互道一声保重罢了。
船行迟缓,可待到第六日一早,便也即将泊岸金陵船埠。周元笙换了蜜合色水紬襦裙,沉香色水纬罗缎袄,通身色彩皆算不得繁华喜气,看得彩鸳直嘟嘴道,“女人回家是丧事,何必穿戴这么素净,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喜好热烈色彩更多些。”
厥后几天里,薛峥白日陪着周元笙吃茶闲谈,作画下棋,晚间便转去船舷另一侧的配房,且离她间隔甚远,虽则船上奉侍的诸人皆假装看不见他普通,他还是恪守着礼节,如履薄冰。
周元笙笑得一笑,不管将来如何,她的故事总会在这座城池中产生。她回转过身,对着那妇人浅浅一笑,便即举头举步而去。既是必定要留给那人一记背影,她甘愿要留一记安闲不迫,昂然自傲的背影。
周元笙佯怒道,“又与我何干?是你本身名利心甚重,不必攀扯上我做启事。”
段夫人忙笑着将她扶起,两厢一照面,那段夫人眼中便闪过一丝非常的光芒,旋即也就隐入一片笑意中去了,当下段夫人拉起周元笙的手,两人相携着一起朝内院走去。
周元笙眼中含笑,曼声道,“你不该来的,传将出去,你我此后再无安身之地。”
薛峥气极,无语凝噎很久,方无法叹道,“阿笙,你说反了,你原是极聪明的一小我,我甚么心机都瞒不过你。你只是在装傻,从看到我出去的那一刻起便一向在装傻,可惜你太明敏,装傻并不是你善于之事。”他垂目苦笑两声,接着道,“但我不会怪你。你是女孩子,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你去挂怀,更不该你去殚精竭虑,真要那样,就是我的罪恶。你只要好生待在周府,等着阿谁你现在不信,或者不敢全信的动静就是。我不会问你情不甘心,我只当我们之间早已不言自明。”
薛峥朗然一笑,脸上规复了常日里的神情,“我岂是那等毫无顾忌之人,天然也不会令你涉险。”
周元笙微微一怔,凝目望去,见世人当中站着一名上穿玄色五彩麒麟补子袄,下着穿花凤缕金拖泥裙的妇人,远远看去,身量清丽苗条,姿容娴雅,自有一股端庄和悦的态度。
薛峥骄易一笑,望了她很久,摇首道,“阿笙,你的话言不由衷,你向来不会怕这些的。”周元笙道,“我天然怕,畴前是不懂,现在还能不懂,我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大。二哥哥,我本来觉得你会上京去看我。”
薛峥看得入迷,待她静候茶汤之时,起家走到侧门旁,推开舷门。初春清润而微凉的江风灌进他的衣袖,拂起他的衣袂,他低低道,“阿笙,你为甚么要回金陵。”可惜这句喃喃自语亦被吹散在江风里,寥落不得闻。
一颗心跳得缓慢,像是要跳出她的胸膛,周元笙深深吸气,借以粉饰本身慌乱的心境,房中模糊传来汤瓶滚沸了的声音,不一时便鸣响如松风阵阵,她欲去移开汤瓶,却在回身之际被薛峥一把扯住袖口。他只是含笑不语,她便不知何去何从,半日也未能摆脱得开,干脆不再摆脱,任由那汤瓶收回刺耳的鸣音,任凭他拉扯住衣袖的一角,缓缓转过身来,仍旧望向江面。不知不觉间,袖口倏然一松,本来他已放开了手。
车行大半日,终究转入一条繁华贩子,周元笙翻开帷帘一角,只见面前呈现一座恢弘府邸,晓得这约莫就是襄国公府了。此府邸用时三代,自有一番气度,一眼望去已是浩浩大荡占了半条街,虽规制不及公主宅邸,可若论气势,和寿阳公主府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