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枚叫人在廊檐下摆了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只玄色陶锅,正咕咚咕咚冒泡。袅袅白烟升起,轻浮到剔透的肉片敏捷发白翻滚,带出撩人香气。中间设一矮几,摆着珐琅螭纹酒壶。酒是刚烫好的,肉是才下的。
蔺枚又道:“朕很喜好,再喜好不过!”他双眼睁大,脸上带着热切的神采:“没有皇位,黛筠她怎会心甘甘心奉迎我?没有皇位,那些文臣武将,怎会在我面前一个个跪伏?一个皇位,一个‘朕’字,让统统人,统统事情都窜改。朕当然喜好,恨不能长悠长久,千年万年地坐下去!”
蔺枚不答复宋扬灵的题目,只忙着叮嘱世人:“别让仪儿、康儿碰到,谨慎割了手。”
宋扬灵摸动手腕,直抽寒气:“陛下是何意义,还请明示。”
蔺枚不在乎地挥挥手,皱皱眉:“你是女子,不免如此。”
由仪、由康接了汤,略喝过两口就跑了。他们连生母尚且不知是谁,又怎会晓得面前这个血亲的姨母!
由仪在一旁用力点头。
宋扬灵想不到蔺枚竟然多疑至此,心中自知不好,但仍不肯放弃,劝道:“若照此说,那手握权益的文武官员皆让人不放心。”
他扯着胸前衣衿:“这里,有钻心的刺。”
一到侧殿,蔺枚一把甩开宋扬灵的手,朝四周没好气瞪一眼,表示世人尽皆退出。
取鹿肉和铁架的内侍都返来了。由仪、由康忙不迭凑上去,看他们将铁架罩在火炉上,又从食盒里拿出凝脂普通的猪油膏、雪花般食盐,另有其他认得不认得的东西。
“嗯,你就代我转为请安罢。”
“你又是何意义?拐着弯给孟昱、魏松说请?难不成还想将他二人无罪开释?”
由仪长得特别像蔺枚,清秀中带点俊朗之气,脾气也活泼好动,是以甚得蔺枚、宋扬灵爱好。
他想来是俊美飘逸的,现在眉眼扭曲,额头青筋爆出,倒有了几分让人害怕的癫狂之气:“任何危及朕之皇位者,宁错杀,不放过!你说得对,孟昱和魏松甚么都还没干,未曾运送箭矢,亦未曾透暴露谋反之心,可一想到他们有此才气,朕就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前日皇姊进宫时,还提及此事。八皇叔的小儿子媳妇娶的是昌邑王的孙女,本觉得王谢闺秀,天然知书识礼,不料是个胡涂人。进门没多久就闹得鸡犬不宁。八皇婶气得犯了病,我正要叫人去探视。”
次日散朝,蔺枚仍旧将来凤銮宫。宋扬灵单独带由仪、由康用过早膳,又叫柳桥来带他们去换外出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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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枚见宋扬灵的话锋利难以回嘴,面色更是乌青,沉默了半晌,俄然嘲笑两声:“朕确切不喜理政,但你觉得朕也不喜做天子么?”
柳桥含笑望了宋扬灵一眼,等待示下。
“眼看就到元夕,内东门司今儿一早将犒赏宗室、百官的礼单给我呈了来,我看并无不当。”她说着,表示柳桥将票据递给蔺枚。
“她出嫁今后,这还是头一回进宫罢?”
在他斜火线跪着的是米紫篁,正低着头,谨慎翼翼地斟酒布菜。实在她并不太得蔺枚宠嬖,数月都见不着龙颜一回。今儿来,是因为陛下俄然想起她身姿轻巧,着红裳在雪中起舞该当都雅,才宣来的。
由仪连连点头,一双水润的眼睛活脱脱是只小鹿,她跑到柳桥身侧,拽着她衣衿一角,来回摇:“姑姑,姑姑,我要穿前儿做的那条石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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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没想到蔺枚俄然说这话,惊奇之下,不知如何应对,只支吾了几声。
宋扬灵走上前,笑道:“昨晚,她就闹着非得留下一块说等父皇来了一同烤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