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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尽,离立秋还差数日,气候仍旧酷热,客堂周遭尽是阴翳花木,窗边一树合欢尚未开败,纤秀盈盈。梁靖端然站在厅中,见着谢鸿,便抱拳恭敬施礼,“谢叔叔。”
玉嬛也不想让爹娘担忧,强忍着不去想出身背后的深意,坐了会儿便先出来。
谢家门房迎上去,梁靖递了名帖,说他在茂州时曾受谢家属人照拂,现在回了魏州,特地登门拜访。
梁靖长年在外,对魏州城的女人体味得未几,她倒是跟秦春罗打过很多交道的。那人色厉内荏,没多少手腕,却最爱挑事迁怒,畴前就因为梁章而常来折腾她,现在秦骁因谢鸿的事问罪入狱,秦春罗必然满腔痛恨,岂能心如止水?
谢鸿沉默很久,才道:“好,待我问过她的意义,便去拜见老侯爷。”
谁知到了梁靖住的院落, 却扑了个空, 传闻梁靖大朝晨就出门去了。
按说父辈定下婚约,梁靖又非奸恶之徒,她该安然接管。
更撼动她的,实在是韩家满门的委曲。
谢鸿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道:“多谢你操心。”
正胡思乱想,外头孙姑走出去,将新取来的两件衣裳搭在衣架。
梁靖抬眉,“看到她了?”
说至此处,他觑了眼谢鸿,那位脸上也是心知肚明的黯然。
他的中间是长随,左手拎着个有四层共十六个抽屉的食盒,右手则是拜访的礼品。
随后梁靖登门拜访,谢鸿将玉嬛叫到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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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遭温馨下来,那些事排山倒海,便齐刷刷涌入脑海。
唯有韩家的事压在心上,那冤情曾让幼时的她愤恚震惊,现在更甚。
内心犯着嘀咕,双手提了裙角,眼底带笑。
这打击实在太大,让她脑筋里一团乱。
厅门掩上,周遭再无旁人,唯有茶香袅袅,鲜果暗香。
而阿谁被旁人视为奸臣贼子,她却因谢鸿的夸奖而钦慕可惜的太师,竟是她的亲生祖父?她所谓的姑姑是亲生母亲,所谓的姑父是亲生父亲,而哥哥和表哥,也都更调。
玉嬛失神般靠着,等谢鸿说完,她好半天赋回过味来,“阿谁孩子……是我?”
梁靖挪不开目光,不自发将脊背挺得更直,站在屏风旁看她。
梁元绍只觉儿子是决计躲着他,气得脑袋模糊作痛。
红线如旧金饰,只是本日衣领半遮锁骨,瞧不见那枚桃花似的小痣。
极和顺的声音,连同按在后背的手,渐渐抚平玉嬛混乱的心境。
谢鸿便叹了口气,“故事另有半段,爹从没跟你讲过。那两个孩子被带出府后,并非真的下落不明——两岁的小女人活了下来,被她奶娘护着一起往南边走,厥后就遇见了她娘舅……”
不过眼下,秦春罗的事已不值当考虑。
但是这两日为韩太师的冤案挂记,现在想起这婚约,却总感觉那里不对。
十四岁的少女袅袅婷婷,闲居在家时打扮得简朴,烟柳色长裙轻软精美,上头玉白半臂罩住一段薄纱,那纱又薄又透,垂至手腕,那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串红色香珠,柔润浑圆,纤手提着裙角,跨进门槛时,珠鞋微露。
这话倒提示了玉嬛,从速回到窗边,将两幅字练完,才往正院去。
这类感受,委实奇特得很。
离上回见面,已过了半月多的时候。
笑容安抚普通,懂事得让民气疼。
他的声音顿了顿,厅中半晌沉寂,谢鸿表示他坐着,点头道:“是。她还活着。”
玉嬛将里头蜜饯糕点一溜摆在案上,挨个咀嚼,甜美的、酥软的、香糯的,齿颊留香。
“快立秋了,出了伏气候就得凉下来,夫人叫早些备好衣裳。”孙姑笑眯眯说着,拿帕子帮她擦了嘴角糕点碎屑,“夫人说,等女人闲下来,去她那儿一趟,有话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