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那日见着故交遗孤,精力头好了很多,这会儿还起了兴趣,拿了把大银剪,在补缀花圃。见梁靖过来,便先丢开,拿了软巾擦额头的汗。
茶杯递过来,香气氤氲,老侯爷顺手接着,俄然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你另有这份心。娶她进门是我的心愿,今后费事恐怕也很多,你可都想清楚了?”
“甚么?”
但若要她顺着白叟家的意义,糊里胡涂地嫁出去,而后置阖家冤情于不顾,以谢家女儿的身份过一辈子,虽全了祖父的遗言,又有甚么意义?
通透精美的玉扣,被她养了十几年,格外温润。
她当然有为韩家伸冤的心机,本领毕竟有限,如许短的光阴,也还没理出很清楚的眉目来。不过有一点倒是明白的,这案子是天子钦定,想翻到明面,绝非易事,父亲谢鸿生性暖和,不爱与人争斗,淮南的老太爷又对韩家避之不及,不能将他们卷出来。
待想清楚后,玉嬛便给梁靖递了个动静,说她情愿联袂。
那目光倒是锋锐洞察的,叫人逃无可逃。
玉嬛回府后,便当真考虑此事。
“好,当然好!”老侯爷松了口气,“这事儿我们再筹议,你要过得舒心才最要紧。”
她晓得那是能人所难,不由自哂。当初韩家遭难,有姻缘之亲的谢家尚且不敢碰霉头,这么多年,除了谢鸿跟她讲明白旧事外,旁人提都没提过。武安侯即使跟太师友情甚笃,毕竟是侯府之主,牵系太多,利弊衡量,肯守着当初的婚约已是可贵,哪还会顺风而行?
若他情愿互助,何乐而不为?两人合力,总好过她单独尝试,无从动手。
现在十年畴昔,萧敬宗在朝为相,有永王这个外甥,两位萧贵妃又盛宠后宫,阵容正隆,连东宫都不能压住锋芒。景明帝年青时另有点抖擞皇权的动机,损了韩太师后便低沉很多,现在上了年纪,在后宫里美人香软、丝竹旖旎,怕也一定惦记昔日的事。
算来算去,终是鱼和熊掌不成兼得。
“韩家的血脉能保住,已是天不幸见,太师在天之灵应会感觉欣喜。这身份若瞒着旁人实在不难,今后有了子嗣,多烧炷香,太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孤单。”
梁靖唇角勾起,紧跟在后。
“……算是吧。”玉嬛游移过后,点头。
她顿了一下,眉梢微挑,“方才侯爷半个字都没提太师蒙冤的事,实在是内心已有筹算,梁大哥想必也明白吧?”
梁靖亦随她起家,声音淡然,“我送你归去。”
他身高体长,比起十四岁的玉嬛,近乎居高临下的姿式,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并肩而行,各自沉默,玉嬛偷觑梁靖神采,不辨阴晴。虽说方才华氛和谐,但她的态度有点倔,他想必是活力了,毕竟他操心救了谢家性命,而她此举却无异于拒婚。
梁靖摇了点头,“这不是至心话。”
夷简阁地处僻静,两人出门走了一阵,也没遇见闲人。
“为何?”
当年那冤案是何景象,他是清楚的,韩太师行事朴重,震惊世家好处,几近是被萧家煽动各处世家大族围歼讨伐,连皇上都没能保住。
梁靖指尖摩挲,目光却只在她脸颊逡巡,仿佛被困在跟前的已是囊中之物。
“哦……”老侯爷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缓缓将茶饮尽,道:“放心,这把骨头虽老了,却还不是没半点用处。你父亲那边我来讲,想来薛氏也不敢再违拗。只是玉嬛那边,你得说明白,不管今后的路如何走,都不能叫她存芥蒂。”
“韩太师蒙冤不白,你是怕进了梁家,被人拘束着,没法帮他伸冤,对吗?”
更何况两人的婚约是长辈在十几年前就定下的,就算梁靖行事叫人捉摸不透,诓过她两回,对她也还不错,如果成了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