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华让称心支起南边的窗屉子。
周瑛华微微蹙眉,横了一眼面色古怪的称心,称心吐了吐舌头,抱着茶盘悄悄退下。
袁茂却没说甚么,面色安静,放下茶盅,点头道:“这仿佛是南吴的茶。”
称心端着黑漆描金小茶盘,送来刚从冰鉴中取出的洞庭君山茶。茶水在冰块中湃了半日,茶盅藏不住清冽的寒意,杯盏外头缭绕着丝丝冷气。
用果子熏香,不到两个时候,氛围里便会模糊有种熟烂的腐味,只能用一种南果子,并且必须不时改换,才气包管香味纯粹清冽。含章殿熏香的果子每隔一个时候替代一次,才有这类纯澈的香氛。
卫泽有些讶异:“他们都来了?”
称心踌躇了一下,袁茂已经翻开杯盖,饮了一口,眉头紧紧蹙起。
“明天我要和袁侍讲商讨开设学馆的事,陛下不是才让人去传召他么?”
袁茂伸手接过玫瑰紫斑小茶盅,俄然神采大变,“哐当”一声,茶盅摔落在地,茶水四溢,在金砖地上绘出一幅混乱图景。
话尾垂垂抬高声音,不知他是心虚,还是用心撒娇。
卫泽绷起脸,眼睛却闪闪发亮:“不过是些莲蓬罢了。”
夏季天亮得早,窗格上镂刻的花鸟栩栩如生。日光从糊了霞影纱的窗棂间透出去,那些花梨木雕镂的鸟兽,沐浴在光彩下,仿佛瞬息间全都成了能够活蹦乱跳的活物,在桌案椅凳上勾画出一片花团锦簇的热烈气象。
袁茂捂着胸口,轻喘几口,神采一时红,一时白,一幅娇弱不堪的模样。
周瑛华淡笑一声,“让阮伯生出去。”
周瑛华朝卫泽挑眉,笑道:“陛下还感觉臣妾命人给各家大臣送莲蓬是做无勤奋吗?”
袁茂站在门口处,缩手缩脚不肯再往前挪,仿佛屋里的周瑛华是大水猛兽,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吞吃殆尽。
他和宫人辛苦一上午,采摘了几船莲蓬,一担一担挑出御花圃,看起来很多,但分送到京中各大勋贵朝臣府上,就有些勉强了,每家顶多能得十几枝罢了,剥开来都凑不敷一碗莲子米。
袁茂揉搓着细绫袖角,羞答答地摇点头,对峙向周瑛华行了全礼,然后老诚恳实站在珠帘外,等周瑛华叮咛。神采持重谨慎,好像泥胎木偶,连服侍的宫女内监都没他这么勤谨谨慎。
一句话未说完,已经咳嗽了四五下。
袁茂面露怔忪,“回娘娘,微臣感觉,各有各的独到之处。”
宫女们端着小笤帚,轻手重脚出去,打扫碎片水迹。
袁茂盗汗涔涔,立即跪伏在地:“微臣失礼,请娘娘恕罪。”
提到袁妃,袁茂像被针刺了一下,顿时面红耳赤,整张脸烧得滚烫,连耳根都像煮熟的螃蟹,红得能滴血。
既然是他先服的软,那还不如干脆做足全套工夫,把群臣召进景春殿的内殿,和他们面劈面套套友情,把这场君臣相得的戏码认当真真唱完。
称心脚步轻巧,又捧来一只青瓷小盖碗,递到袁茂手边。
称心悄悄吐了口气,领着送茶水滴心的宫女们躬身退下。
周瑛华卷起锦边衣袖,葱根般的纤指从三彩刻花点青花盘里拂过,拈起一枚精美小巧的雪花龙须酥,看细如须发的糖丝落雪似的悄悄飘落:“袁大人感觉南吴的茶叶,和西宁的茶叶,有甚么分歧呢?”
阮伯生向卫泽叩首:“回皇上,除了孟丞相和兵部侍郎唐大人、永乐侯张大人,其别人都到了。”
袁茂不知是没认出称心就是方才作弄他的人,还是没反应过来,仍旧是伸出双手去接。
吻印在指尖,像东风拂过柳梢,轻而淡,不带一点情|欲意味,周瑛华却感觉心头一震。
阮伯生笼着袖子,恭恭敬敬走进东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