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龙的拜帖并不厚,中规中矩,平常得很。何晏之出世贩子,本来也不体贴这些,功名二字于他而言,悠远犹似天上挂着的星星。只是在九阳宫住了大半年,杨琼又逼着他每日读书,便也渐渐体味了一些政事。
本朝科举虽因循了前朝,但略作了改进,分童试、乡试、会试三等,会试以后另有殿试,乃天子御选,落第者光荣至极。能够进京赴春闱的全都是会试获得功名的举子,按常理,一寸功名在身,已非同平常百姓,见官能够不拜。
“恩师?”何晏之一愣,脸上微微有些发热,细想一下,杨琼殚精竭虑传授本身文武之艺,固然别有目标,但是尊称一声师父,倒是毫不为过,只是,他与杨琼那样的干系,这声“师父”他如何喊得出口?只是内心想想,就感觉面红耳赤、心跳如鼓了。
何晏之道:“我晓得世人向来瞧不起伶人。我自懂事起,就随班主走南闯北,一个村庄挨着一个村庄卖唱献艺,也受过很多的白眼,不过日子却过得甚为高兴。厥后梨园子散了,便自已闯荡,倒也安闲得很。”
柳梦龙道:“何兄恕我直言。俗话说,学成文技艺,报效帝王家。以何兄的资质,何不用心肄业,定能一鸣惊人,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何晏之仿佛被他说中了苦衷,脸上也有了几分难过之色,不由苦笑道:“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
“家父原也是个读书人,却只是一个童生,屡试不第,守着清贵毕竟不能当饭吃,便做起了小本买卖。向来士农工商,家父弃学从商,更叫柳氏族人轻视。厥后我父亲不幸抱病身故,族中也未曾好好替他安葬,避之唯恐不及。家母便狠了心,把两家旺铺全变卖了,只叫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以慰父亲泉下之灵,也幸亏族人面前扬眉吐气。
何晏之眸光一亮,语气中竟模糊有一丝镇静,侃侃而道,竟是如数家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卜算医易,无一不精,兼之武功卓绝,仪表堂堂,边幅出众,天上地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他微微一笑,“只是,他的脾气不大好,要求又甚高,稍有一点没有做到,便要活力发怒,很难讨他欢心。”
“我此次上京,家母将mm的嫁妆都变卖作了我的川资,若不能高中,不但对不起家母,更对不起mm。只是,我一起上谨慎翼翼,谁料还是失了川资,本觉得上京有望,统统皆成泡影,没想到竟碰到了恩公!”柳梦龙说得冲动起来,竟连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又起家作揖道,“真是绝处逢生遇救星,何兄大恩大德,柳梦龙没齿不忘!”
何晏之唱罢笑道:“俗话说,世上未见千年富,人间哪来万年贫,人□□理,想必大略如此,柳兄只要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至于那些讽刺挖苦你的人,尽管当他们放屁。虽说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但何必难堪了本身,反倒媚谄了旁人,如许活着,岂不太亏?”
柳梦龙奇道:“不知是如何一名高人?”
何晏之却嘻嘻笑道:“大恩不言谢,我本就是做个顺水情面,你如许谢来谢去的反而不美。这人间之事,本就不必过分固执,性命都是无常物,更何况繁华繁华。”
何晏之哈哈大笑,苗条的手指轻叩桌面,竟开腔唱道:“怎奈是功名二字困墨客,小生是一介寒儒家道贫,功名未登龙虎榜,怕误了蜜斯你毕生。”他吐字美好,唱腔圆润,甚为动听,引得四周的客人纷繁朝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