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愣愣地听着,陈商又道:“归雁山庄姓沈,充其量只不过是欧阳间家的家臣。对于四族而言,姓沈也好,姓曾也好,姓欧阳也好,只要不触及江南的根底,都无所谓。但是,一旦动了江南的根底,不管是谁,都要千方百计地撤除。”
陈商莞尔笑道:“我夙来喜好做菜,天然用心一些。”
杨琼心中一凛,又听陈商感喟般说道:“花奴那一双后代倒也是人中龙凤,女儿嘉子在康定年间做了十几年的皇贵妃,可谓享尽繁华,却被人毒死。儿子阿缙为江南四族绸缪多年,终究亦身故比武。”他放下碗筷,神情欣然,轻声低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半夜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未几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生离死别,亦不过如此……”
陈商笑道:“这也没有甚么奇特,当年随我北上的南陈腐臣很多。南陈,本就是江南四族的天下。”
杨琼停箸哂笑:“你一共才吃过多少好东西?恭维也要适可而止,也不怕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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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道:“想不到陈公身居山野,对朝堂之事却了若指掌。”
何晏之忍着笑,抬眼看了看杨琼,杨琼倒是眼观鼻、鼻观心,端但是坐。四人冷静吃了会儿,何晏之细细尝来,觉着每一道菜都做得尤其适口,较之前些日的风餐露宿,的确是天壤之别,不由赞叹道:“段公前辈真是好生福分,即便是隐居在如许的深山老林里,也能尝尽天下珍羞。”
三人秉烛夜谈,不觉天光渐亮。那红花酿的后劲实足,杨琼和何晏之不过只喝了几口,便有些目炫耳热,垂垂相偎睡了畴昔。待何晏之醒来时,已是日近中午,他和杨琼一齐躺在床榻之上,身上同盖着一床薄被。
段从嘉道:“我不会做菜,却最讲究吃,是个吃客。”他嘻嘻一笑,看了陈商一眼,“算不算是天造地设配成双?”
杨琼仍然睡着,灰白的头发散在枕上,犹显薄弱而蕉萃。何晏之替他掖了掖被角,模糊听到院中传来阵阵叮叮铛铛的声音,便披衣走了出去,一出屋门,就见那段从嘉正在院子里埋头刨木打钉。
何晏之转过身,只见陈商站在门槛边,冲他们两人微浅笑道:“饿了没有?先用饭吧。”
杨琼定定地站着,喃喃自语:“竟然会是如许……”
杨琼冷冷一哼:“若不是江南的拖累,大清何至于腹背受敌,被渤海和漠北诸国掣肘多年?时至本日仍遗患无穷!”他正色道,“大清现在固然一统天下,不必以长江限南北之家,但是宇内未靖,暗潮澎湃。渤海虽亡,赫连氏仍蠢蠢欲动,而江南武林,还是是南边的祸端。”
何晏之依言坐下,他未曾学过这些,只是照着段从嘉的模样依样画葫芦。那段从嘉的技术却实在了得,不到半个时候,大抵的模型便已具雏形。何晏之心中不免赞叹,道:“前辈的木工活便是那些匠人也要甘拜下风了。”
段从嘉摆了摆手,悠然笑道:“娘子叮咛的事,我那里敢不从?”他将手中的木条扔给何晏之,“小鬼,你若真故意,倒不如帮我打磨打磨这些榫头。”
何晏之颤抖着拉住杨琼,他强忍住胸口的剧痛,向陈商微微作揖,竭力道:“陈公……前辈……恕晚生……愚鲁……还望……赐……教……”
陈商垂下眼眸,浅浅一笑:“那里有这么多气。”他抬起袖子替段从嘉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水方才温好,先去洗把脸吧。”
陈商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你是大清的皇子,该当也必定如许想。”他喟叹了一声,“但是你如许想,对江南四族而言,便成了仇敌。就如,当年的江陵王杨青青,她身上固然也有着曾氏的血脉,却仍然被四族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