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尘凡暗天起。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朝霞。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长安是一片人海,人之浩繁竟至于“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了解?”这里“豪贵骄奢,狭邪艳冶,无所不有”,写来够瞧的。作者对豪贵的糊口也没有全面铺写,却用大段笔墨写朱门的歌儿舞女,通过她们的感情、糊口以概见朱弟子活之一斑。这里有人一见钟情,探听得那仙子弄玉(“吹箫向紫烟”)般仙颜的女子是贵家舞女,引发他的热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那舞女也是心领神会:“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借问”四句与“比目”四句,专内心独白式的说话,是一唱一和,男故意女成心。“比目”“鸳鸯”“双燕”连续串作双成对的事物与“孤鸾”的对比,“何辞死”“不羡仙”“真可羡”“好取”“生憎”的果断几次的表态,极写出爱恋的狂热与痛苦。这些专写“男女”的诗句,诚如闻一多赞叹的,比起“相看气味望君怜,谁能害羞不肯前”(简文帝《乌栖曲》)一类“病态的无耻”、“衰弱的豪情”,“现在这是甚么派头”,“这真有起死复生的力量”(《宫体诗的自赎》)。通过对舞女心机的描述,从侧面反应出长安人们对于情爱的巴望。以下以双燕为引,写到贵家歌姬舞女的内室(“罗帷翠被郁金香”),是那样香艳;写到她们的打扮(“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是那样妖娆,“含娇含态情非一”呵。打扮好了,因而载入香车宝马,随崇高的仆人出游了。这一部分结束的二句“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刻龙纹的阖叶,车饰。”屈膝“同”屈戌“。)”与篇首“青牛白马七香车”回应,标记对长安白天闹热的描述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写长安之夜,不再触及朱门□□,是为让更多种类的人物退场“演出”,同时,从这些人的吃苦糊口也不难推知朱门的环境。可见用笔繁简之妙。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
寂寥寂寥扬子居,年年事岁一床书。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第一部分(从“长安大道连狭斜”到“娼妇盘龙金屈膝”)铺陈长安朱门贵族争竞豪奢、追逐吃苦的糊口。首句就极有气势地展开大长安的平面图,四通八达的大道与密如蛛网的冷巷交叉着。次句即入街景,那是无数的香车宝马,穿流不息。如许简劲地总大纲领,今后则洒开笔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述: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真如文漪落霞,舒卷残暴。这些执“金鞭”、乘“玉辇”,车饰华贵,出入于公主第宅、贵爵之家的,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纵横”可见其人数之多,“络绎”不断,那追欢逐乐的糊口节拍是旋风般快速的。这类气象从“朝日”初升到“朝霞”将合,二六时中无时或已。在长安,不但人是繁忙的,连风景也繁富而热烈:写“游丝”是“百尺”,写“娇鸟”则成群,“争”字“共”字,俱显闹市之闹意。写景俱有烘托之服从。以下写长安的修建,而由“花”带出蜂蝶,乘蜂蝶游踪带出凡人无由见到的宫禁风景,笔致矫捷。作者并不对宫室布局全面铺写,只揭示出几个特写镜头:宫门,五颜六色的楼台,雕镂精工的合欢花图案的窗棂,饰有金凤的双阙的宝顶……,令人通过这些接连闪过的金碧光辉的部分,概见绚丽的宫殿的全景。写到朱家世宅,笔调更加简括:“梁家(借穷极土木的汉朝梁冀指长安贵族)画阁中天起”,其势巍峨可比汉宫铜柱。这文采飞动的笔墨,纷至沓来的气象,几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因而,在通衢大道与小街曲巷的平面上,耸峙起画栋飞檐的华丽修建,成为立体的大“舞台”,这是上层社会的极乐天下。这部分花很多笔墨写出的市景,也构成全诗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还是在这背景上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