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子爱扯谈,嗳了声道:“万岁爷不会是瞧上你了吧?”
大宴公然烦复而沉闷,到交子时方结束。站得时候太长,整条腿都生硬了。送太皇太后上了肩舆,锦书和苓子就落在步队背面,走一步,脚后跟拖上半步。挪了二十来步,远远闻声身后有击掌声,想是天子起驾了,两人忙打起精力跟上步辇。一溜宫灯在沉寂的宫墙夹道里蜿蜒前行,唯有陪侍寺人们的薄底靴蹋在地上,收回轻巧利落的声响。
苓子开端伤春悲秋,抬头躺下了道:“谁晓得将来如何样,男人好,日子就过得。如果男人不好,一个接一个地往家讨小老婆,那我可如何办!”
锦书脱了衣裳上炕,笑道:“你想得真长远,不过鬓角乱就引出这么一大堆来,我还传闻耳大有福分呢!你的这对耳朵但是福耳朵,鬓角生的不好不打紧,将来出阁有喜娘给你开脸。耳朵长得好,那才是真福分。”
两人回到下处,苓子洗漱完了躺在炕上。锦书拔了头上的簪子拨了拨油灯里的灯芯,回身开了本身的箱子,把太子给她的那只镯子收了起来。走到炕前慢吞吞解了大背心上的胡蝶扣,见苓子还在拿着菱花镜子不断地照,便笑道:“临睡了,还照甚么?”
这是家宴,以是天子不称朕,自乎其名以表谦恭。天子躬身,皇后下跪叩拜,太皇太后让免礼,按例和皇太后各备了红包给帝后,笑道:“好孩子,唯愿天下风调雨顺,天子勤政爱民,就是我们的福泽了。”
慈宁宫上夜的人早就已经当值了,苓子服侍太皇太后吸了一锅烟,便交了差使要和锦书回下处去了。两人走到台阶下时劈面碰上了崔总管,崔贵祥到底六十来岁的人了,背向前曲折着,因熬了夜,走路也有些盘跚。他冲她们俩使了个眼色,苓子拉着锦书到了福鹿中间,崔贵祥看着锦书道:“锦女人迩来统统都要谨慎些,今儿皇上让你服侍了,怕不是个好兆头……我年纪大了,经的事也多,看人看事一看一个准,你本身多留意吧!”
天子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斟了酒,“皇祖母新禧,额涅新禧!澜舟和媳妇尽孝服侍,请二老满饮此杯。”
这个说法她也听过,看苓子发际线乌沉沉的一片,的确很混乱,又不好顺着她的话说,怕伤了她的心,便道:“只要你还信这个,命好不好,过了日子才晓得。你就快放出去了,又许了个好人家,我看福分就不赖。好些人出宫年纪大了,嫁人难,最后不是给人做填房,就是孤傲终老。比起她们来,你另有甚么不敷的!”
苓子道:“今儿在体和殿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万岁爷如何让你奉养茶水呢!你没瞥见李总管的脸都绿了,八成是被唬得不轻。万岁爷在配殿里可难堪你?我当时候真怕你回不来。”
苓子呲达她,“你当我没瞥见?万岁爷侍膳如何出了岔子?你俩端倪传情来着,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苓子支起家子把镜子放到炕头上,一面撸了刘海沮丧道:“你帮我瞧瞧,听人说额头高的福分好,我的鬓角不清楚,将来也是个没福的。”
锦书和苓子面面相觑,四周八方冷风袭来,苓子瑟缩了一下,拉拉她的衣袖道:“先归去吧,真冷。”
锦书自顾自走神,俄然发觉有人在看她。抬眼一瞥,竟和天子视野碰个正着。怔愣之间见那瞳人如曜石般熠熠生辉,心头怦然一跳,忙低下头去,耳根顷刻间红了大片,直连绵到颈子里。
锦书和苓子搀太皇太后离席,桌上的菜碟很快撤走,按原样又置一桌上来,这回轮到太子给帝后侍膳了。太子早就候在配殿里,听得一声“膳齐”便上殿来给每位长辈存候。见了锦书也不动声色,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中规中矩地斟酒布菜。间或再偷着瞥她,锦书都垂眼躲避了。这类场合敢和他对视,说不定扣上个企图惑乱储君的罪名,过了今晚就该直接拉出去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