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和苓子搀太皇太后离席,桌上的菜碟很快撤走,按原样又置一桌上来,这回轮到太子给帝后侍膳了。太子早就候在配殿里,听得一声“膳齐”便上殿来给每位长辈存候。见了锦书也不动声色,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中规中矩地斟酒布菜。间或再偷着瞥她,锦书都垂眼躲避了。这类场合敢和他对视,说不定扣上个企图惑乱储君的罪名,过了今晚就该直接拉出去砍头了。
天子不言语,平了平心境复又低头布菜。这回加着谨慎,到大宴结束再未出岔子。待最后一道冻饺子用过以后,晚宴才算完了。
苓子钻进被窝里不再说话,不一会儿便听她呼吸均停,已然睡熟了。
鞭炮声隆隆入耳,驱邪的羊肠鞭也抽翻开了,或长或短,鞭梢儿一甩,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
天子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斟了酒,“皇祖母新禧,额涅新禧!澜舟和媳妇尽孝服侍,请二老满饮此杯。”
这是家宴,以是天子不称朕,自乎其名以表谦恭。天子躬身,皇后下跪叩拜,太皇太后让免礼,按例和皇太后各备了红包给帝后,笑道:“好孩子,唯愿天下风调雨顺,天子勤政爱民,就是我们的福泽了。”
锦书自顾自走神,俄然发觉有人在看她。抬眼一瞥,竟和天子视野碰个正着。怔愣之间见那瞳人如曜石般熠熠生辉,心头怦然一跳,忙低下头去,耳根顷刻间红了大片,直连绵到颈子里。
天子晓得本身出了错,同一盘菜里舀了第三勺,不由看太皇太后神采,太皇太后昂首道:“天子这是如何了?但是朝里有甚么事,如何心不在焉的?”
锦书吓得心跳漏了两拍,愕道:“你混说甚么呀,他不杀我就该谢天谢地了,瞧上我?”她嘲笑一声,“那还不如杀了我。”
苓子经她一开解,想想很有几分事理,也不再纠结在这上头了。回想起崔贵祥的话,探手来拉她,“崔谙达那话是甚么意义?也不说全了,叫民气里没底。”
天子状似不经意地又望她一眼,轻攒起了眉头。略游移了下,伸手给太皇太后布菜,才从一盘贡菜里舀了勺鹿脯出来,家法寺人高喊一句“撤”,嗓音宏亮,响彻殿表里。天子手里拿着勺子一愣,卖力传菜的总管寺人崔贵祥吓得直颤抖,从速把菜撤了下去。
苓子道:“今儿在体和殿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万岁爷如何让你奉养茶水呢!你没瞥见李总管的脸都绿了,八成是被唬得不轻。万岁爷在配殿里可难堪你?我当时候真怕你回不来。”
苓子爱扯谈,嗳了声道:“万岁爷不会是瞧上你了吧?”
锦书看着屋顶上青黑的瓦楞,只觉铺天盖地的暗,豆大的灯火甚么都照不见,耳边唯有哭泣的风声。
罢了罢了,莫去想他。
锦书脱了衣裳上炕,笑道:“你想得真长远,不过鬓角乱就引出这么一大堆来,我还传闻耳大有福分呢!你的这对耳朵但是福耳朵,鬓角生的不好不打紧,将来出阁有喜娘给你开脸。耳朵长得好,那才是真福分。”
锦书三魂震飞了两魂半,扑上去捂她的嘴,央道:,“姑奶奶饶命,那里有甚么端倪传情!我是谁,你最晓得。我就是再没骨气,也不会对宇文家的人有甚么动机。”
慈宁宫上夜的人早就已经当值了,苓子服侍太皇太后吸了一锅烟,便交了差使要和锦书回下处去了。两人走到台阶下时劈面碰上了崔总管,崔贵祥到底六十来岁的人了,背向前曲折着,因熬了夜,走路也有些盘跚。他冲她们俩使了个眼色,苓子拉着锦书到了福鹿中间,崔贵祥看着锦书道:“锦女人迩来统统都要谨慎些,今儿皇上让你服侍了,怕不是个好兆头……我年纪大了,经的事也多,看人看事一看一个准,你本身多留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