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答:“万岁爷不是说想吃莲子茶,我去叫御跑堂剥莲子了。”天子“唔”了一声,说:“内里又鄙人雪。”因见炕桌上放着广西新贡的香橙,便拿了一个递给她。琳琅正欲去取银刀,天子顺手抽出腰佩的珐琅嵌金小刀给她,她低头悄悄划破橙皮。天子只闻那橙香芬芳,夹在熟谙的幽幽淡雅香气里,只觉她的手温软香腻,握在掌心,心中不由一荡,低声吟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灯下只见她双颊胭红酡然如醉,明眸傲视,眼波欲流。过了很久,方低低答:“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那只松鼠挣扎了半晌,此时在天子掌中,只是瑟瑟颤栗。琳琅见它和顺敬爱,伸手重抚它松松的绒尾,不由说:“真风趣。”天子见她嫣然一笑,灯下只觉如明珠生辉,熠熠照人,笑靥直如梅蕊初露,芳宜香远。天子笑道:“谨慎它咬你的手。”渐渐将松鼠放在她掌中。她见松鼠为吩带所缚,非常不幸,那吩带本只系着活结,她悄悄一抽即解开。那吩带两端坠着小小金珠,上头却有极熟谙的篆斑纹饰,她唇角的笑意顷刻间凝固,只觉像是兜头冰雪直浇而下,连五脏六腑都在刹时冷得彻骨。手不自发一松,那松鼠便一跃而下,直窜出去。
西洋自鸣钟敲过了十一下,梁九功目睹交了子时,终究耐不住,蹑手蹑脚进了西暖阁。但见金龙绕足十八盏烛台之上,儿臂粗的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化如绛珠红泪,缓缓累垂固结。黄绫帷帐全放了下来,明黄色宫绦长穗委垂在地下,四下里沉寂无声。忽听吱吱一声轻响,倒是那只松鼠不知打那里钻出来,一见着梁九功,又掉头窜入帷帐当中。
琳琅脑中一片空缺,只觉唇上灼人滚烫,手中紧紧攥着那条吩带,掌内心沁出盗汗来,身后背内心倒是冷一阵,热一阵,便如正生着大病普通。耳中嗡嗡地反响着微鸣,只听窗纸上风雪相扑,簌簌有声。
纳兰领旨,忙兜转了马头纵马往行列后去。前面是宫眷所乘的骡车,纳兰见是一色的宫人所用青呢朱漆轮大车,并无妃嫔主位随驾的舆轿,内心固然奇特,但天子巴巴儿打发了本身过来,只得勒了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之侧。
颇尔盆领着内大臣的差事,骑着马紧紧随在御驾以后。忽见天子掀起舆窗帷幕,招一招手,倒是向着纳兰容若表示。纳兰忙趋马近前,隔着象眼舆窗,天子沉吟半晌,叮咛他说:“你去顾问前面的车子。”
琳琅听那熏笼以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声,天子臂怀极暖,御衣袍袖间龙涎熏香氤氲,内心反倒垂垂温馨下来。天子低声道:“宫里总不肯让人清净,等年下封了印,我们就上南苑去。”声音愈来愈低,渐如私语,那暖暖的呼吸回旋在她耳下,轻飘飘的又痒又酥。身侧烛台上十数红烛滟滟流光,映得一室皆春。
天子虽是每日晨昏定省,但见了祖母,天然非常亲热,请了安便站起来。太皇太后道:“到炕上坐,炕上和缓。”又叫佟贵妃:“你也坐,一家子关起门来,何需求论端方。”
西暖阁本是天子寝居,琳琅不敢乱动炕上御用诸物,天子却悄悄在炕桌上一拍,那松鼠公然又窜将出来。琳琅心下烦躁,微倾了身子双手按上去,不想天子也正伸臂去捉那松鼠,收势不及,琳琅只觉天翻地覆,人已经仰跌在炕上。幸得炕毡极厚,并未摔痛,天子的脸却近在天涯,呼吸可闻,气味间尽是他身上淡薄的酒香,她心下慌乱,只本能地将脸一偏。莲青色衣领之下颈白腻若凝脂,天子情不自禁吻下,只觉她身子在瑟瑟颤栗,如北风中的花蕊,叫人垂怜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