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也颇勇猛,十三岁随父参军,大半辈子马背颠簸,常常巡边到烈风里打滚,对女色并不妄图,除了嫡妻田氏,身边别无姬妾。自田氏病重亡故,他也没续娶,结壮住在这夕阳斋,将龙凤胎里的次子傅昭带到身边,亲身教诲。
傅煜含混“嗯”了声,而后脚步稍缓,径直往前走。
傅煜嫌啰嗦般皱眉,见傅德清没旁的叮嘱,自回书房繁忙去了。
——不像是能等闲吓着的。
只是领兵之家,男儿惯于杀伐,也多性命之忧。
话音未落,外头脚步一阵混乱,傅德明拄拐走出去,中间是雍容端方的夫人沈氏,带着长房两位少夫人。
这时节暑气未消,阁楼四周却能乘凉,是个好处所。
“我就没这运气。”傅煜低声,来回把玩。
到得老夫人住的寿安堂,院里主子如云,丫环仆妇们遁藏在甬道两侧,见着傅煜,便掀起门帘,躬身请他们入内。
……
“闹脾气呢?”
“少夫人,姑、姑爷来了。”
攸桐初来乍到,晓得傅家世人的心结,也没筹算太招眼,暗自将人认熟,出门便回住处。
倒是傅煜被傅德清叫住,带去了书房。
……
院里正面五间大屋矗立,梁柱用的俱是上等楠木,夹堂板皆用细光光滑的银杏木雕成,或是描金松鹤,或是精密福字,不染纤尘。进得屋门,劈面摆了座孔雀屏风,蚯曲古树上栖两只孔雀,瑰丽堂皇。
昨日为大婚而吊挂在花木游廊的红绸尚未清算洁净,窗花宫灯装点下,周遭仍残留喜气。只是攸桐心知肚明,这喜气也只能看看罢了,撇去那满目喜红,实则非常冷僻。
不过看天井甬道旁和树下草丛富强,明显平常无人踩踏,亦可见傅煜甚少踏足这里。
她进门至今,这对孪生姐弟便没多看她,原觉得他俩是跟傅煜一样心高气傲,满怀成见,这目光瞥来,攸桐才恍然明白,少女虽不言不语,公开里也打量她呢!
萧瑟两天就能吓着?
那般处变不惊,也不知当初怎就闹到了为情寻死的境地,真真是——好笑。
昨晚一面之晤,傅煜给攸桐的印象如同淬过的重剑,冷硬得很。
傅家雄踞齐州,府邸占地极广,屋舍也宽广。因这一带有几处起伏斜坡,草木碧绿,树隐蔽日,阁楼外便没修围墙,只远远拿一人高的篱笆围着,周遭种的地锦爬满围墙,夏季里浓绿苍翠,夏季则枯枝交叉,是道天然樊篱,亦与周遭景色浑然融为一体。
“说清楚话,别叫她担忧,也须摆明端方,别叫她给府上争光。”
“我不在乎娶谁。当初既应了婚事,就不悔怨。”傅煜在书房踱步,见傅德清桌上有把比来网罗来的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声音冷酷而漫不经心,“魏氏是南楼的少夫人,摆着就是,但也仅此罢了——这匕首不错,刘铁匠送的?”
有了孩子在场,氛围总算活络了很多,孩子窜来窜去地玩,几位长辈都肯抱着他哄,不像方才似的寂然端着。因不知都城里的是非,他对攸桐也无成见,瞧着多了个眼熟的美人姐姐,还抓了把蜜饯过来给她吃。
寿安堂处在全部傅家的正中间,傅老将军未过世时,伉俪俩住在此处,这一带屋宇修得也格外气度巍峨。
攸桐笑着接了,趁人不备塞一枚到嘴里,抬起眼,恰好跟小姑子猎奇的目光撞上。
她的中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孔沉毅,很有刚猛之姿。他的眉眼跟傅煜有五分类似,只是没那股冷酷冷沉,倒有股沉稳刻薄的态度,想必是傅煜的父亲,手握永宁兵马的傅德清。
南楼里,攸桐奉茶返来,才算能渐渐打量这新住处。
攸桐昨晚独守空房,现在遇见这态度也不奇特,便先坐了,冷静打量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