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战于五鹿老身侧立了多时,见此情状,早是潸然,正待放脚上前,胳臂却为五鹿老虚虚一扯。
容欢闻言,口唇咂摸两回,探指直冲五鹿老一点,恶声恶气道:“此番,还不是赖你两兄弟帮衬?若不是你起初说的那些个混账话,本公子能一时激愤,自投坎阱,认了宋楼公子身份?”一言未尽,容欢陡感不对,强挤个笑,执扇再冲胥留留拜了两拜,缓声好言道:“不是……胥蜜斯,方才鄙人情急讲错,但请包涵。现现在,岳丈蒙冤,身后受辱,当下江湖,怕是之前那些个同僚亲朋,已然难凭;钜燕赤珠卫,亦难调派。但是,宋楼不管如何,必同胥家一道,无分你我,高低同心!先寻宣氏剑客,探个内幕;再找鞭尸暴徒,问个究竟。本相得白之日,容某必得令恶人血债血偿,再保胥蜜斯一个喜乐安康、后日无虞,也好教岳丈亡魂安眠,无所挂牵。”
闻人战见身侧胥留留还是一幅衰弱哀伤之相,顾恤更胜,故意相帮,这便两臂一抱,脆声怒道:“好你个泥鳅!幸亏初逢之时,我还同胥姐姐信誓旦旦,说甚定要捉了宋楼登徒子,好生为胥姐姐出口恶气!未曾想,你这浪荡子日日同我等行在一处,口内未得一辞半句实话,日日胡搅,不见至心。现在细想,大小忽略,莫可胜摘;我竟一味听信,从未生疑,被骗恁久,怎不愤恨!”
胥留留正将胥子思半只胳臂环于身前,头壳一坠,也顾不得甚尸毒秽气,直将额面朝上一贴,无声泪落如雨。
胥垂低头颈一松,缓缓近前,先将所敛残尸置于棺内,后则两掌对拍几次,高低打量宋又谷不住。待了盏茶工夫,胥垂垂终是一拍脑袋,直上前一扣宋又谷肩胛,轻摇两回,讪讪摸索道:“宋楼……容欢公子?”
以后,诸人回府,随即差使府内年青主子三五,直往墓域,日夜看管。
约莫半刻以后,五鹿老方颤巍巍罢手启睑,吞口浓唾,两手细细将头面囫囵摸上一遍,待查无恙,方凝神直面,细瞧对座,却见容欢满头水迹,度量玉枕,委委曲屈一抿口唇,两眉一低,欲哭无泪。
五鹿老似是早知五鹿浑有此应对,鼻息一重,不管不顾,扬眉脱口便道:“日前,我早听山庄主子暗里提及,说是有一夜过子时,你同胥家蜜斯祠堂私会……”五鹿老一顿,口唇一撅,有板有眼调笑道:“兄长,真是外人,可断断不会择了阿谁时候、阿谁处所,去做那一档子事儿呐……”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已是见怒,袖管顶风,刷的一声,抬手甩了数根烟萝针出去。
再说广达城,胥家兄妹这一边。胥子思尸身遭此天大恶事,摧辱若斯,实乃门楣奇耻。二人转念细想,实在止不住引咎自怨,既叹家门不幸,又怒子孙不肖,一不能替父报仇雪耻,二不能送父入土为安。一番哀怨毒恨下来,兄妹二人皆是失智嚎啕,深觉得过,自发无颜,唯不过捧着胥子思残肢,埋首膝跪,不言不动,令余人瞧着颇是忧愤。
话音未落,容欢已是不耐,哗的一声收了折扇,于五指间兜转把玩个几次,想想身边胥留留同闻人战二女,目华接连一黯,口唇再开,低低叹道:“你们两兄弟,真真是本公子此生难遇的煞星。”稍顿,容欢却将眉一挑,哑声询道:“我说鹿兄,我怎瞧着,胥女人她……似是不甚骇怪?”
宋又谷行至坟边,一跃而下,举止端重,好生将掌内残尸送入棺内,待得半晌,一咬下唇,似是卯足力量,挑眉便道:“胥庄主,生前未享半子之靠,小婿有愧!”言罢,宋又谷脖颈缓缓一偏,逃目未敢同胥留留订交,两手一弓,再冲胥垂垂施个揖,低声喃喃道:“兄长,鄙人之前胡天胡地,少年纨绔,徒惹了那档子混账事儿。当今咸朋山庄遭难,鄙人即便愧对,仍得腆颜相求,万望诸位不弃,容鄙人以宋楼之力互助一臂;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好令太山瞑目,地泉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