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怪,便得怪应氏心高气傲,自取其辱。初结缡时,她便朝暮聒絮,口口声声即便我身辞在前,其亦得存亡不离,保我不落土不枯腐,好让其抱了我尸身皓首白头,一刻不分。若不是她放此厥词,我又岂会不存不济,挠穿头想出个身故业销的落魄体例?”李四友眉头不聚,鼓腹抬声,说得甚是义正词严。
此言一落,李四友不由紧接着冷哼一声,口齿虽阖,脑内却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想当年那些个初承雨露的宫嫔后妃,明里暗里做的不过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却不想我偶然厮磨,暗脱手脚,使药迷了其同近身侍卫,将其凑作一对对芙蕖浪里野鸳鸯,倒置在怀,身故不知。
耳内怪音闻得此言,免不得立时反唇,张牙舞爪。“你当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葫芦装药不知情?”
“此处忠义之士,又岂限于楚容。我且问你,当年受你托孤扶颠持危的四名内卫,现若还未受召阎罗,怕是至今仍未窥破你之毒计,抵死不知那密函真身,是也不是?”
“这…这一事……你怎生……晓得?你这妖物…究竟……来自那边,意欲…何为?”一口凉唾下不去喉咙,反惹得李四友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囫囵了。
李四友闻心下所想为人直言说破,不由又是一惊,冷不丁往掌心唾了两口,后则探掌就面,将本身好一通洗刷。
“那祝姓小儿,生得倒是诸般齐妙,可惜让人削成个‘卵代头’,顶上无毛,瞧着实在煞了风景,损了仪容。”
“你若早知,那里还会送蛟龙以潭水,赠雕鹗以菊花,多此一举,自作自受?”
这一时,李四友耳内似是密密塞了蜡普通,再也听不得半点声响。侧目回顾,正欲探手往那巨石上摩个一摩,但是迟疑半晌,终是不发,深纳口长气,打拍打拍精力,摔风普通,掉头便走。
“草芥贱命,葵藿微心,我既勉而受纳,其当与有荣焉。归正百千千呼喝传不到西天,亿千万血泪浸不透鬼域,其助我做得这畅行三国的地下天子,便是烂命用在了好刀上,天然得是含笑瞑目,以期来生了。”
“后日倒也听闻老药王大徒儿重归旧处,接办了千娇百媚谷各项谋生。我也知那老儿人精普通,滑不溜手,其既东游西走,不来相犯,我自也不肯拨草寻蛇,净讨败兴儿。”
“明面上说甚的逼食梨儿果,忍作莲子花,实则内幕,便是肮脏肮脏的花子亦得摇眉一嗟难置口齿——想当年,钜燕皇庭尸如落叶尽归秋,多少妃嫔将将着花结实,未得鲜媚几日、吃苦几时,已教人斩草除根、带叶连枝。可那些个孺子童女尸首,有哪一个真是你销磨楼主精血结出的胎、钜燕皇族连绵落下的种?亏的你李四朋友前扮尽了白头人送少年儿的薄命老父,将那楚容等人阴害得甘心昂首,更将那秦樱棍骗得自荐床笫……”
李四友听得此处,略加点头,口内低声喃喃,“人道是水活鱼,鱼死水,孰个多出孰个多取,外人那里瞧得通透?”话毕,其身子似为定住,呆立原地。
“说是这般说,可你李四友十指斑斑,印的全不过乎忠臣之血、义友之血、妻儿之血、草莱之血,又岂是秦樱那墙上泥皮一桩事体便可笼统含混畴昔?”
“我便问你最后一句,你乃何人,意欲何为?”
话音方落,李四友鼻内哼个一哼,挑眉极目,直向虚空,“妇道人家,毕竟还是沉不下气,稳不住脚根。一招错,一盘失,惹得自家无以治心不说,尚要带累了我,乱了这很多年顶笠披蓑、折草量六合的闲适糊口……”
一言未尽,李四友后语见迟,面上似是失了何如,只把目帘一耷,卷袖负手,徐行便依着五鹿浑来处方向放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