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梦璜醉眼惺忪,轻声应道:“贮了一冬的果子酒,岂能不好?”
五鹿浑目珠浅转,抬眉瞧瞧阿苦,口唇稍开,尚未有言,便听阿苦沉声缓道:“若非前日隋乘风那档子恶事,这祁门关何至于冷僻如此?”
三人皆笑,牵顿时前。
丁梦璜无需细辨,已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声冲阿苦缓道:“我说,你家婆娘,又开端骂街了。”
堂内五鹿兄弟同宋又谷一听,醉的醒了,醒的愣了,欲再同丁梦璜问上几句,却见他匍在地上,一动不动睡死畴昔,鼾声震天。
“你这条豪杰,竟娶了祁门关上最丑的婆娘,还要整日听她吆五喝六,使唤来调派去。这世道,当往那边说理去?”话音方落,竟是低低抽泣起来。
丁梦璜面色无改,懒声冲五鹿浑应道:“那动静,就跟生了翅儿似的,三国以内,早是传遍。”
阿苦见状,往边上挪了半步,探手一扶丁梦璜肩头,却似使不上力量,口唇张阖,一字一顿道:“见地过最好的,余下的那些个,不管是天下第二还是天下第四万八千七百二十三,全不过一个德行;选哪一个,不是退而求其次?”
一旁五鹿老闻声,膝上一软,效仿丁梦璜方才模样,直直探手入了酒坛,蹲踞一边,一口一口掬着喝起来,边喝边道:“鱼龙两位前辈死前得饮日色浮,也算不枉尘凡一回。”
“碎……碎头?”五鹿老吞口唾沫,前后瞧瞧五鹿浑同宋又谷,三民气下,皆有了计算。
五鹿老侧目瞧了半晌,一扯马缰绳,轻道:“兄长,我记得上返来丁家买酒,这处但是热烈不凡,仿佛是个小小巧京的模样。怎得本日再看,变了这般萧索?”
丁梦璜一怔,反是笑道:“来人原是豪客!”
五鹿浑看破却不说破,既不热络靠近,也不横眉冷对,统统如常,浑似那夜持剑行凶的并非本身似的。
丁梦璜眨了眨眉,反应愈缓,冲身侧那中年男人一笑,抬掌指导宋又谷道:“我说阿苦,瞧瞧,现在这帮子娃娃们,一个比一个横!”
丁梦璜浊目一瞪,抬声见怒,“迟早一死,哀甚么哀?死都死了,吊甚么吊?”
“仲三苦!你个杀千刀的玩意儿!又死到哪儿去了?”
梦中的丁梦璜身子一抖,止了鼾,翻个身,眨眉工夫,已然把方才的断梦持续上。
五鹿老啧啧两声,附耳冲五鹿浑轻道:“这丁梦璜,明白日的在自家酒铺醉成坨稀泥,也算是块金字活招牌了。”
宋又谷闻声大喜,折扇一收,自往柜内架上,取了两只手掌大小的酒坛,于掌内掂了掂,腕上结力,眨眉往五鹿浑身前送了一坛。
诸人见状,且笑且惊。
宋又谷眉头微攒,折扇一打,身子一侧,单掌已然捏在舀子把上,利落洁净。
酒液顺着墙壁一滴一滴往下贱,也顺着堂内五个男人的下巴一点一点往下贱,便如同前日五更,昭明即至之时,那缚手跪在冥昧中的隋乘风,脸上一坨一坨黏稠下漏的脑浆普通。
阿苦面上既不见怯,亦不见愁,吞一口酒,抿唇应道:“随她去。归正她不敢往店主这处来寻。”
五鹿兄弟同宋又谷一听,齐齐结眉,定睛瞧着身畔那中年男人。
宋又谷同五鹿老一听,更是按捺不下,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打眼四望,瞧见合情意的酒坛酒壶便不放手。
五鹿浑轻笑,拱手冲那二人唤道:“丁掌柜,我们沽酒。”
宋又谷含笑,又瞧瞧五鹿老,使力点头,道:“但愿老丁家还没停业。”
那夜五鹿浑梦行发作后,宋又谷同五鹿老嘴上虽是不说,心下却都战战兢兢多加了谨慎。日里除了不咸不淡同五鹿浑调侃几句,余下辰光皆是避在一边,不敢往五鹿浑身侧相凑;夜里那二人警省尤甚,即便盹着了,脚指头也是矫捷地冲着门边颤抖,随时便要起家保命奔逃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