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受不得姬沙这般一味讨罪,疾走上前,虚虚一拦其臂,就势免了礼数。
“兄长,天下万事,九千偶合。”五鹿老长纳口气,稍一抿唇,缓缓起家,端坐榻上,定睛直面五鹿浑,轻声叹道:“那伍金台相较柳松烟,确是怀疑更重。但是,退一步细想——若其现身金台寺乃是偶合;偶查父子钩互换亦是偶合;石屋计杀黥面客还是偶合;半夜见鬼那说辞反应无一不是偶合……”
“若那柳松烟才是钦山祸首,反倒更妙。待其执掌钦山,露些马脚,届时,依着胥留留脾气,难道更觉亏欠?深自悔疚下,怕是全部咸朋山庄都得记兄长一个大恩,连那胥子思也得自发低兄长一头才是!”稍顿,五鹿老眼目微阖,自顾自念叨,“真到那日,兄善于钜燕境内各大门派,也可名正言顺横行无忌了!”
姬沙老脸一热,轻声应道:“其等远观,实难有查。”
“钱……一个钱字。”
五鹿浑知其一时激愤,初时也未有应,待见五鹿老负气将薄衾往榻下一踢,这方叹口长气,避重就轻,“欲利恶衰,怒毁喜誉,求称避讥,厌苦逐乐。这俗世俗人,不皆是如此?你又何必是以意气,为着那柳伍二人起火?”
五鹿浑闻声,轻笑两回,目睑一提,抬眉同五鹿老两两相睹,寂静一刻,方濡唇厉声,“栾栾,你知不知,人自出世,便早早分了三六九等。钦山范一点案,不管毒手行凶的是不是大欢乐宫,于江湖而言,都不是大欢乐宫;不管毒计满腹的是不是伍金台,于世人而言,都得是伍金台!”
姬沙见状,心道一声“无用”,面上青白不定,后则起家,冲五鹿浑拱手施了一揖,缓声应道:“老夫之过,老夫之过!”一言方落,侧颊一瞧五鹿老,见其止了咳,噤了声,缩手缩脚往椅内一歪。姬沙眼风一收,又再暗斥:你这无忧王爷,徒有一副好皮郛。心脑空空,手脚松松,何堪拜托?
五鹿老闻声,颤钦钦起了身,虚虚暗冲五鹿浑飞个眼风,低声嘟囔道:“兄长,你将姬宗主请了到我府里?”
“候至入夜,四更时候,金卫见派内无声无息,心觉有异,思忖三番,冒险深切。那一时,方查珀卫无平生还,残尸遍处。而雪见羞同陈峙,便若老夫密信所报,一为斩头糜躯,一为长棍穿身,双双抱恨,丧了性命!”
“难怪那二人宁刻苦刑,初时也不透露其中线索。现下看来,兄长当初所料不差,那二人,确知异教内幕。”五鹿老轻嗤一声,心下计算道:若不口紧,一则身败名裂,再则性命堪忧。这帮子异教中人,行究竟在狠辣纯熟。
柳松烟先出软语,告诸人过往已矣,断不穷究,以此卸了诸民气防;后放豪言,称其必当同葡山乃至咸朋山庄通力合作,复兴钦山,尽忠三经宗。
五鹿浑见身前二人撧耳挠腮之势,不由哼笑,缓声应道:“总好过中土江湖自相鱼肉,不思自奋。”
此言一落,五鹿兄弟对视一面,膺内各怀心机,面上笑容,弥深弥艳。
姬沙不待五鹿老言罢,陡地一咳,后则回眸朝五鹿老稍一点头,恭声冲五鹿浑奏道:“老夫,绝无瞒掩之心。只是,此事蹊跷,老夫多方探查,却仍不得虫迹,故而迟延至今,迟迟未奏,还请王爷赎罪。”
姬沙一吹长须,攒眉立应:“许是那陈峙身负货值谋生,廿岁前为异教暗匿万金也未可知。异教重归,明里暗里皆需办理。若籍此线,必有所获。”
五鹿浑见状,心上阴霾转头无踪,摇眉一笑,对这胞弟也实在失了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