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皱了皱鼻子,吐舌笑道:“如何了得,这真真又是个袭人,内心眼里只要她主子,再容不得别人了。”彼时措置袭人时湘云并不在贾府,厥后她虽问起,只众口一词,只说是她娘上门求了主子的恩情,放出去结婚了。湘云晓得贾府夙来是极宠遇下人的,且这也是功德,是以念过两回后倒也丢在了一旁。谁曾想恰好现下这等光阴她又提起此话,倒使得宝玉主仆神采俱都一僵。
三春坐在王夫人下首,湘云一去,就见宝钗笑着起家相迎。又让薛阿姨亲亲热热地握动手问起话来。黛玉顺着湘云的身影多瞧了两眼,却见王夫人也往这厢望将过来,想是见只黛玉与宝玉坐在一处,不由就蹙了眉。她许是未觉,黛玉却看个正着,她略转了转眸,侧目向宝玉道:“你做甚么没精打睬的,莫非也似云儿想起甚么人来?”
正焦急呢,却见贾母带着媳妇们回转,只向来宾们道歉,只说本日家中有事,不便久留世人,几家旁支听了,自是告别而去。十一嫂向黛玉点头笑了笑,也随众去了。倒是薛阿姨跟在王夫人身边,扶着她姐姐轻言细语,似未听到贾母所言。
“女人,十一太太要进二门了。”紫鹃上来悄声回道。黛玉起家告了罪,往二门迎去。
宝玉笑向她念叨:“‘绣倦才子,慵把鸳鸯文作枕;吮毫画者,思将孔雀写为屏。’可还记得?”(声律发蒙)
宝玉听了不由苦笑起来。宝钗笑着得救道:“鸳鸯是吉鸟,不如,改成红鸾好了。”
宝玉嘴里念叨道:“鹦哥,紫鹃,鹦哥能言,却并非是只会念‘不如归去’的子规呀,‘夜入翠烟啼,昼寻芳树飞,春山无穷好,犹道不如归’*1,林mm取这个‘鹃’字也是太悲了些……鸳鸯,鸳鸯,不若改成红雀好了。”(子规即杜鹃)
黛玉厥后听湘云说了委曲,倒是暗叹世事难料。她给紫鹃改名时,恰是如宝玉所想,取杜鹃叫声为“不如归去”之意,内心只想早早结了这宗孽缘官司,离了贾府这是非地回家去。现在宝玉将鸳鸯改作青鸾,黛玉第一声听在耳里时,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几句杂诗来――“灵琐知那边,青鸾杳不回。还思神女迹,一晌梦中来。”*2她只悄悄想道:若世事仍若影象当中的结局,他年她与宝玉真又人鬼殊途,天上地下,宝玉纵是有这青鸾,纵是在梦中,她也毫不会与他相见的。*3青鸾,倒是获得好名字呢。
紫鹃不明就里,只得笑应了。
湘云说话就直接多了,“你不说孔雀,我当是麻雀呢,你这名字获得也太刺耳了。”
一日恰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会合道贺,热烈非常。忽有门吏忙忙出去,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寺人夏老爷来降旨。”唬得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动静,忙止了戏文,撤去酒菜,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寺人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摆布又有很多内监跟班。那夏守忠也未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上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面南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即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贾政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仓猝换衣入朝。【庚辰眉批:泼天丧事却如此开宗。出人料想外之文也。壬午季春。】
待得世人辞毕,屋中没了旁人,宝、黛、湘方上前簇了贾母安坐。他们方才已听李大嫂子说了原委,晓得内侍传旨贾政入宫见驾,政老爷已换了官服进宫去了,只不知……天威向来难测,休咎自古无常。满房后代人一时都都失了主心骨,连贾母也惶惑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