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萧砺看到大炕上她柔弱的身形,灵巧地缩着,呼吸轻且浅,悠悠长长的。
萧砺“嗯”一声,忽地深吸口气,“萱萱,有件事梗在我内心,一时想不通,在大哥那边喝了点闷酒……返来迟了。”
被窝里捂着汤婆子,暖烘烘的。
异化着淡淡的茉莉花的芳香。
心便在这一刻安宁下来,像是离家的荡子终究转头,像是倦怠的夜鸟终究归巢,满内心都是安抚。
程峪掌了灯,笑道:“你别难为他了,旺财能把菜煮熟就不错了,我去厨房瞧瞧。”
没多大工夫,太阳已经西移,鸽灰的暮色层层叠叠地笼下来。
排骨没滋没味,总归是熟的,勉强也能入口。
圆盘似的明月高高挂在天涯,照得窗户纸一片亮白。
一向驰到程峪家门前, 上马, 将枣红马系在门口树上, “咚咚咚”拍门敲得震天响。
萧砺低声答复,“从寄父家出来,刘庭塞给我几张纸,是从夏怀宁屋里偷出来的,上面画着画……”
酒香清冽,透着股寒意。
程峪正在家练字, 见萧砺出去, 放动手里羊毫, 笑问:“如何想起到这里来了,不在家陪杨女人?”
他明白杨萱待他的好,可内心梗着刺。
旺财抱着酒坛子进了门,气喘吁吁隧道:“铺子都关着门,跑了好几条胡同才买回这坛酒。”
杨萱窝在他怀里撒娇,“一向比及二更天也不见人影,都不想理你了,但是舍不得……都快半夜天赋睡下,又被大人吵醒。”
菜有三道,撤除先前的猪耳朵外,另有碟黑乎乎的炒白菜,一盆排骨炖冬瓜。
程峪素知萧砺脾气犟,只要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拉不返来,便不再劝,只扔了床被子给他,“我要歇下了,明儿得夙起。”
萧砺不言语,半晌道:“大哥再买两坛酒, 没喝够。”
“吃了,”萧砺柔声答复,“本来说好一起逛灯会,萱萱等了好久?”
一坛喝完,程峪催着两人分开。钱多让旺财扶着,晃闲逛悠地走了,萧砺却不走,往罗汉榻上一倒,“我睡这儿。”
杨萱被惊醒,低唤声,“大人?”
萧砺鼻头一酸,差点落了泪。
另有刀柄上系着的大红色快意纹络子,是杨萱过年时打的,说新年图个红火吉利。
萧砺抿抿唇,侧头瞧见桌上的酒坛子,展臂捞过来,扯去上面的红布条,一把拍开坛口封泥,倒满一盅。
饭是暄腾腾的大馒头。
他前天一早从大同解缆,路上风雪大,逛逛停停,本来快马加鞭一天一夜的路程却足足走了两天。
上一次夏怀宁说她肩头有粒红痣,他没当回事。
一盅酒下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伸筷子又夹一块排骨。
程峪道:“你不是想妒忌溜白菜,我特地多加了两勺醋,这排骨炖冬瓜也是你念叨好几天的。”
再返来,萧砺正斜靠在罗汉榻上发楞,两条大长腿耷拉在地上,脚上的麂皮靴子磨得发毛,却干清干净。
“也行,有人做就成。”钱多嘿嘿笑着,待程峪分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罗汉榻上的黑影道:“我跟小四嫂借了四亩地,筹算在小沟沿开家酒楼,大哥跟我合股干,等盖起来你没事往那跑两趟,给我镇镇场子……对了,小四嫂承诺给我做的被子做好了没有?开春我得搬到小沟沿去住,她说给我烧炕。”
萧砺“砰”将茶盅顿在桌子上,“再没了?”
杨萱含笑着抱怨,“一股子酒气,大人喝了很多酒?”
常常想起夏怀宁曾陪她弄月听她操琴,看着她罗衫轻解,萧砺心头就像吞了黄连般,苦得发涩。
加上刚才喝得这很多酒。
床榻上已铺好了被褥,想必是刚晾晒过,被子上披发太阳的香味,暄腾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