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晚餐时候,喝甚么酒?”程峪往墙边架子努努嘴, “前几天小九喝剩的半坛子。”
程峪素知萧砺脾气犟,只要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拉不返来,便不再劝,只扔了床被子给他,“我要歇下了,明儿得夙起。”
杨萱含笑着抱怨,“一股子酒气,大人喝了很多酒?”
常常想起夏怀宁曾陪她弄月听她操琴,看着她罗衫轻解,萧砺心头就像吞了黄连般,苦得发涩。
他能让着她,就是做牛做马地服侍她也甘之若饴,唯独……萧砺抿抿唇,终是不肯在程峪跟钱多面前说杨萱的不是,抬头又干了一盅酒。
屋里黑着灯,杨萱已经睡下了。
“也行,有人做就成。”钱多嘿嘿笑着,待程峪分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罗汉榻上的黑影道:“我跟小四嫂借了四亩地,筹算在小沟沿开家酒楼,大哥跟我合股干,等盖起来你没事往那跑两趟,给我镇镇场子……对了,小四嫂承诺给我做的被子做好了没有?开春我得搬到小沟沿去住,她说给我烧炕。”
本应当是累极困极沉甜睡去的,他却越躺越精力,脑筋里老是杨萱倚在门口翘首等候的眼神。
肩头的痣,也许是从杨芷口中说出去的,可看到那些画……他熟谙杨萱少说也有六七年,却从不知她会操琴。
萧砺抿抿唇,侧头瞧见桌上的酒坛子,展臂捞过来,扯去上面的红布条,一把拍开坛口封泥,倒满一盅。
程峪倒出一壶酒,温上,另取了酒盅,倒出三盅,“明儿十八要开印上衙,我不能多喝,只陪三盅,你们俩随便。”笑着满饮了头一盅。
程峪弯了唇角笑,“要结婚的人到底不一样,之前办差返来可没这么面子。”
他明白杨萱待他的好,可内心梗着刺。
钱多手里拎个油纸包紧跟着出去,“四哥真是,小四嫂有一手好厨艺,不请我们到他家里喝,反而教唆我们跑腿?”将油纸包扔给旺财,“去切统统,再看看有甚么菜,炒两个端上来。”
菜有三道,撤除先前的猪耳朵外,另有碟黑乎乎的炒白菜,一盆排骨炖冬瓜。
钱多陪着喝完,掂起筷子夹一口白菜,刚入口,便皱起眉,“如何酸溜溜的?”
这倒罢了,如果两人未曾坦裎相对过,夏怀宁怎会画得那般逼真?
没多大工夫,太阳已经西移,鸽灰的暮色层层叠叠地笼下来。
被窝里捂着汤婆子,暖烘烘的。
钱多自说自话,“寄父嫌我们不从速找个媳妇立室,可题目是媳妇能从天上掉下来?就是掉也掉不到我被窝里……寄父偏疼大哥,说今后让小四嫂给大哥筹措一个,咋就不让小四嫂给我也筹措个?”
萧砺低声答复,“从寄父家出来,刘庭塞给我几张纸,是从夏怀宁屋里偷出来的,上面画着画……”
明天夜里跟杨萱胡闹了一夜,几近没合眼。
一起奔驰,飞奔回榆树胡同,翻墙出来开了门。
萧砺悄悄应着,“是我。”
明天正月十八,明天就是十七,灯会的最后一天。
他前天一早从大同解缆,路上风雪大,逛逛停停,本来快马加鞭一天一夜的路程却足足走了两天。
圆盘似的明月高高挂在天涯,照得窗户纸一片亮白。
心便在这一刻安宁下来,像是离家的荡子终究转头,像是倦怠的夜鸟终究归巢,满内心都是安抚。
程峪正在家练字, 见萧砺出去, 放动手里羊毫, 笑问:“如何想起到这里来了,不在家陪杨女人?”
萧砺俄然想起,明天应允了杨萱一道买花灯,吃白汤杂碎,她会不会在家里等着心焦?
钱多跟程峪就着两道荤菜,一口一口渐渐抿着喝,萧砺没动筷子只捧着酒盅,一口饮尽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