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跟程峪就着两道荤菜,一口一口渐渐抿着喝,萧砺没动筷子只捧着酒盅,一口饮尽一盅。
如此三番,外头已经响起半夜天的梆子声。
这个时候,灯市早就散了。
萧砺把腰间长刀往桌上一横, “有酒吗?”
他明白杨萱待他的好,可内心梗着刺。
邵南警省,听到声音披衣出来检察,萧砺将马鞭扔给他,脚步不断地往内院走。
钱多已看出萧砺有苦衷,赶紧劝道:“四哥不急在一时,冷酒伤身,等上了菜,让旺财把酒温一温,哥儿几个一起喝几盅。”又想起平常一提到杨萱,萧砺眼里就沁出笑,遂道:“醉墨轩客岁没少赚,四万多两银子,四哥这是娶了棵摇钱树呢……过年时还贡献寄父两身衣裳,寄父乐得合不拢嘴,六哥跟七哥却没捞着好果子吃,连带着我也吃挂落。”
萧砺鼻头一酸,差点落了泪。
程峪道:“你不是想妒忌溜白菜,我特地多加了两勺醋,这排骨炖冬瓜也是你念叨好几天的。”
萧砺走畴昔, 拎起酒坛子晃了晃,就着桌上茶盅倒满,一饮而尽,连着喝完三盅, 再倒,酒坛子已经见了底。
又妒忌得发疯。
屋里黑着灯,杨萱已经睡下了。
正说着话,程峪端了饭菜上来。
“还不到晚餐时候,喝甚么酒?”程峪往墙边架子努努嘴, “前几天小九喝剩的半坛子。”
杨萱被惊醒,低唤声,“大人?”
钱多“呸”一声吐出来,“我不舍得吃,明儿送给小十一吃。他吃过一次小四嫂做的菜,就每天念叨……小四嫂做的必定不是这个味儿。”
圆盘似的明月高高挂在天涯,照得窗户纸一片亮白。
萧砺怔一下,回身回到东屋,三两下脱掉身上长袍,钻进被窝,张臂将杨萱搂在怀里。
异化着淡淡的茉莉花的芳香。
杨萱不自主地往他胸前靠了靠,低声呢喃,“大人如何才返来,吃过饭没有?”
再返来,萧砺正斜靠在罗汉榻上发楞,两条大长腿耷拉在地上,脚上的麂皮靴子磨得发毛,却干清干净。
钱多自说自话,“寄父嫌我们不从速找个媳妇立室,可题目是媳妇能从天上掉下来?就是掉也掉不到我被窝里……寄父偏疼大哥,说今后让小四嫂给大哥筹措一个,咋就不让小四嫂给我也筹措个?”
怎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执念?
本应当是累极困极沉甜睡去的,他却越躺越精力,脑筋里老是杨萱倚在门口翘首等候的眼神。
萧砺垂眸往身上瞧,靛蓝色绣着细细松针的夹棉袍子,是他外出时候杨萱新做的。靴子本来沾了土,是午餐前杨萱用毛刷蘸了水一点点刷洁净,又在火盆前烘干的。
小厮刚将门翻开一道缝,萧砺“腾”地挤出来,三步两步进了屋。
伸筷子又夹一块排骨。
合衣躺着,身材疲累得很,脑筋却格外复苏,半分睡意都没有。
上一次夏怀宁说她肩头有粒红痣,他没当回事。
借着月色,萧砺看到大炕上她柔弱的身形,灵巧地缩着,呼吸轻且浅,悠悠长长的。
萧砺低低谩骂声,甩开被子,抓起长刀大步往外走。
钱多手里拎个油纸包紧跟着出去,“四哥真是,小四嫂有一手好厨艺,不请我们到他家里喝,反而教唆我们跑腿?”将油纸包扔给旺财,“去切统统,再看看有甚么菜,炒两个端上来。”
程峪弯了唇角笑,“要结婚的人到底不一样,之前办差返来可没这么面子。”
萧砺一盅接一盅喝酒,完整不接钱多的话茬。
萧砺抿抿唇,侧头瞧见桌上的酒坛子,展臂捞过来,扯去上面的红布条,一把拍开坛口封泥,倒满一盅。
明天正月十八,明天就是十七,灯会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