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缕鞋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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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似水,蜿蜒着淌在天井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更浓,霜露也更重。因着皇后病势,竟日的轻歌曼舞暂止,这金陵皇城便可贵生出一层寂静与庄严。女英踏住月光,猫着腰,在花林间一步步穿行。沙沙叶声落在耳内,倒令她恍惚忆起十年前娥皇出嫁的那一天。她当时才五岁,钻在人群中,奋力昂起小脑袋,也只能瞧见如火普通赤红的裙裾。重光固执娥皇的手,二人每踏出一步,衣袍皆在不断颤栗,正现在晚满天的叶声,沙沙的,瑟瑟的。

他转首拜别。女英怔立于原处,摸一摸脸颊,恍忽间只道做了一场大梦。但是确又不是梦,她回房等了好久,也没有宫女来告诉登车离宫事件。漏壶一点点地滴着,转眼已到子时,女英蓦地跳起,在房内四周摸索。她慌乱地翻开脂粉盒,却惊觉那种“沉檀”唯独娥皇才有。她丢开盒子奔到镜前,幸亏双唇光彩犹在,女英长舒一口气,仓促清算完鬓发,披一件纱衣,便悄悄带上门出去。

女英闭着眼,只觉缥缈如置身云端,竟是从未有过的欢.愉。重光喘.息着,将脸埋在她鬓边,二人相.叠.相.依,重光的温热一点点渗入女英,她又开端颤栗。正值情.浓之际,她忽又想起重光先前口里念的两句话,便咬.住他耳垂,昵声问:“方才……你念了甚么?”

女英低声答:“就是……彻夜罢。”

女英奔出两步,又倏但是止,她还是提着那双金缕鞋,一时候竟迟疑不定。重光也已立起相迎,二人隔了几步站定,四目交投之下,均觉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提及。又一阵秋风拂过,女英抵受不住,抱紧双臂,牙关悄悄打着战。就在这时,她模糊瞧见重光唇齿一动,仿佛念了两句话:

长廊眼看将尽,两旁天井变白了一些,女英侧目望去,见一轮玉轮趴在梅树上,恰是重光与娥皇同植的梅花林。她忽感心口刺痛,方才的甜香荡然无存,脑筋一热,向前冲出两步,金履鞋的木底收回刺耳“嗒”、“嗒”声。女英含着泪,心想:“走罢。走罢。”全部后背却又蓦地生硬——是重光,他谛视女英背影,一字字地说:“子时三刻到后花圃来,我有话同你讲。”

这实在是一桩旧事,闪着隐诡的光,深藏于宫殿一角。它也确是一桩奥妙,当时并无一人窥见,可又有谁能推测,千年以后,它将会家喻户晓。乃至……每一层面纱都被无情地扯开,每一处细节都被津津乐道。

女英倚着墙根,喘一口气,又拂去身上的庞杂花瓣。后花圃已近在天涯,不过还隔一堵高墙罢了。只要迈下台阶,绕过拐角,再拾阶而下,便能从月洞门溜入园中,现在夜的小小冒险,自此也就结束了。

重光抬起右手,移过女英脸颊,却没有碰触。女英有一丝绝望,可重光的手还在挪动,终究落到了鬓发间。他用掌心在女英头顶悄悄一按,悄声道:“你又长高了。”女英昂起脑袋,刚想说甚么,便觉重光的掌力减轻了一些,但是这类减轻又极其奥妙,绝无半点压迫感,只是按住,又朝摆布模糊一转。正因这一按一转,庇护的意味荡然无存,倒含了几丝暖昧不明的情素。

秋雾朝四周活动,木叶在风里轻摇。女英的脚步柔嫩而温馨,只是每踩出一步,就有凉意沁入足底。那些陈腐而华贵的砖石,不知目睹过多少宫闱旧事,萦积着的,也是不普通的寒凉。女英哆颤抖嗦地走,轻浮的纱衣内,每一寸肌肤都垂垂冷透。

女英正自入迷,忽觉右臂被悄悄一牵,倒是薄纱衣勾着枝条,挂出了一道口儿。她朝中间让开,却并不严峻:此处虽难走,半夜半夜却毫不会有别人来,只要一鼓作气潜畴昔,就能靠近瑶光殿南侧,那恰是后花圃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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