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朝殿外走去。宫女们温馨地施礼,又一一溶入长廊影深处。女英沉默前行,唯有足底金缕鞋收回“噼啪”、“噼啪”轻响。她自发不美意义,便收慢脚步,又暗中踮起足跟,诡计将声音减低。重光瞧在眼里,只是浅笑,过了一会才问:“几时出宫?”
女英正自入迷,忽觉右臂被悄悄一牵,倒是薄纱衣勾着枝条,挂出了一道口儿。她朝中间让开,却并不严峻:此处虽难走,半夜半夜却毫不会有别人来,只要一鼓作气潜畴昔,就能靠近瑶光殿南侧,那恰是后花圃地点。
女英屏住气,伸出右足,踩上石阶。谁知那汉白玉阶非常坚固,金缕鞋底敲于其上,竟传出“嗒”的一响,在深夜里听来格外清澈。她心肝儿一颤,赶快缩回脚,不远处的西偏殿隐透灯光,定然是宫人在值夜。女英按住胸,只觉扑通扑通乱跳,她不敢再试,却又不甘就此罢休,各式考虑之下,忽心生一计,因而哈腰撤除金缕鞋,提在手中,只用一双穿戴鸦头袜的莲足,踏着玉砖进步。
重光握住她的手指,一笔一笔,在掌心写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贯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尽情怜。”
月光似水,蜿蜒着淌在天井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更浓,霜露也更重。因着皇后病势,竟日的轻歌曼舞暂止,这金陵皇城便可贵生出一层寂静与庄严。女英踏住月光,猫着腰,在花林间一步步穿行。沙沙叶声落在耳内,倒令她恍惚忆起十年前娥皇出嫁的那一天。她当时才五岁,钻在人群中,奋力昂起小脑袋,也只能瞧见如火普通赤红的裙裾。重光固执娥皇的手,二人每踏出一步,衣袍皆在不断颤栗,正现在晚满天的叶声,沙沙的,瑟瑟的。
女英奔出两步,又倏但是止,她还是提着那双金缕鞋,一时候竟迟疑不定。重光也已立起相迎,二人隔了几步站定,四目交投之下,均觉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提及。又一阵秋风拂过,女英抵受不住,抱紧双臂,牙关悄悄打着战。就在这时,她模糊瞧见重光唇齿一动,仿佛念了两句话:
女英轻噫一声,拍开他手,便欲摆脱。重光那里肯依,紧紧抱住道:“这是专为你作的,不能不收。”女英咬着牙说:“不奇怪。又不是第一回。别人……可比我多很多了。”重光笑道:“本来因为这个,你放心……今后我每天写,专替你写。”女英揉一揉鼻子,重光又搂着她温言道:“这几日先委曲一下你,秋夜里冷,且多穿几件衣裳。等你姊姊好了,我便去奉告她,今后我们三人在一处,永久也不分开。”
长廊眼看将尽,两旁天井变白了一些,女英侧目望去,见一轮玉轮趴在梅树上,恰是重光与娥皇同植的梅花林。她忽感心口刺痛,方才的甜香荡然无存,脑筋一热,向前冲出两步,金履鞋的木底收回刺耳“嗒”、“嗒”声。女英含着泪,心想:“走罢。走罢。”全部后背却又蓦地生硬——是重光,他谛视女英背影,一字字地说:“子时三刻到后花圃来,我有话同你讲。”